仁寿宫,杨坚寝殿。
杨坚本就是奄奄一息,加上从昨天夜里到今天早晨这么一折腾,这会儿更是气若游丝,连起身都不行了,只能躺在床上微微地喘着气,证明他的生命之火还没有灭。
这位风烛残年、瘦得不成人形的老人此时一个人躺在龙床上,脸上满是凄凉、怨恨、绝望之色,身边一个照应的人都没有,整个大殿里,空落落的。
从柳述走后,大殿外守卫的突然更换,到将自己身边的宫女和宣华、容华二位夫人赶出去,自己身边再没有一个人,杨坚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
杨坚信佛,迷信善恶终有报,想当年自己夺位之时,也是这般枉顾朝廷法度和抛弃亲情,以绝对的权力打杀自己的亲外孙,万事有因有果,自己有今日,也算是报应!
等看到杨广率领着杨素、宇文述、张衡、郭衍等人入内后,杨坚就转过头去,确定了心里早已有的答案后,杨坚老泪纵横的闭上了双眼。
“父皇。。。”望着床上奄奄一息的老人、大隋的开国帝王、压制了自己一生的亲手父亲,杨广一时间百感交集,莫名惭愧,不知道说什么。
杨坚此时却是闭紧了嘴,一个字也不回,他经历了一辈子的宫廷斗争,玩了一辈子的权力游戏,深知此时大势已去、胜负已定,求饶也是无用,徒留笑柄而已。
杨广本以为父皇见此会勃然大怒,像以前自己犯错一样,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但此时杨坚的一反常态,反而让杨广有些不知所措。
此刻双方的主角都不在说话,场面出奇的安静和诡异。
良久,张衡试探着道:“殿下?”
直到此时,杨广大权在握、生杀予夺,马上就可以成为天下的主人了,但面对眼前这个不怒自威的老人,杨广心里仍有点发怵。
这不光是因为杨坚自带有帝王威严,更是因为父亲对儿子有种天生的威严,这种威严死死地刻在杨广心里,压制着他的本性,压制得他的性格也有些扭曲了。
杨广咽了口气,下跪拜道:“父皇,儿臣不得不如此,您可千万别怪儿臣。。。”
见此,杨坚叹了口气,虚弱地道:“动手吧!记住朕对你说过的话。”
闻言,杨广一愣,他一时想不起杨坚对自己说过什么。
见杨广的样子,杨坚怒其不争地道:“预言!那句预言!”
说完,杨坚怒视杨素,似有所指。
见此,杨素慌忙下拜,道:“皇上!”
经杨坚提醒,杨广一下就想起来了,当时自己以为父皇是要离间自己和杨素的关系,并未太往心里去,此时父亲临终前再次强调,说明了此事的重要性。
杨素,现在已经官居尚书左仆射、越国公,家里几个郡公,他的弟弟杨约、叔父杨文思、杨文纪以及族父杨异,都是尚书,位列公卿。诸子虽无汗马之劳,也都官至柱国、刺史。
况且杨素家奴仆侍女、家丁部曲几千人,仅后院披罗挂绮的乐妓小妾就以千计,家里的财富无可计数。又是朝廷的利益代表——关陇世家的首领,确实已经位极人臣了!现在又加了从龙之功,到时候自己新皇初立,皇位不稳,确实要防着点这个老贼!
杨广现在胜卷在握,想起这么多年的父子情,一下子悲从心来,真心哭道:“父皇放心,儿臣定会燮理朝纲、扫清宇内,继承父皇的遗志,振兴我大隋。。。”
不等杨广表完态,杨坚疲惫的罢了罢手,道:“说着容易,作出来难!朕会在天上看着你的!好了,朕累了,要休息了。”
杨坚累了,他真的累了,自己每日每夜为国事操劳、殚精竭虑,也可算是古往今来最为勤勉的皇帝之一了吧。
杨坚与独孤皇后一生育有五子,对着五个孩子,杨坚可以拍着胸脯的说自己从不偏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只不过长幼有序,按礼先立了长子杨勇为太子,但杨勇却因为自己失德而被废,三子杨俊被自己的妻子所害,终生残废;四子杨秀骄纵枉法,让杨素抓到了把柄,自己不得不将其贬为了庶人;幼子杨谅看样子也成不了大气,等到杨广登基,恐怕性命难保。
次子杨广,自己原先倒是对其特别满意,现在看来,这一切不过是他的伪装,多年以来,这个次子一直在为太子位而谋划,甚至不惜抑制自己的个性来顺从自己,以至于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
这五个儿子,杨坚算是看透了,他们谁接自己的位置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扛起大隋这面大旗,能不能带给天下以安康,带给百姓以富强。
杨广,他能吗?
杨坚此刻有着深深地忧虑和怀疑,他并不觉得杨广伪装自己这么多年,成功瞒过了自己和独孤皇后有什么了不起,相反,他担心杨广继位以后,没有人能压制住他,那么他多年以来一直压抑的个性将会爆发。。。
杨坚不敢想象,一旦杨广的负能量爆发出来,那会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见此,杨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郭衍的搀扶下起身,冲着杨坚再拜了三拜,然后带着杨素、郭衍、宇文述走出了大殿。
张衡等到大殿里只剩下了杨坚和自己,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得罪了!”
杨坚眼都不睁的点了点头,看不出任何表情。
见此,张衡一狠心,拿起枕头,朝杨坚的脸上盖去。。。
仁寿四年,秋,七月,丁未。
公元604年,8月13日,大隋开国皇帝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