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的某个地方,有供奉猫神的风俗。那里的人视猫如圣物,不敢相侵,所以村里村外有不少野猫,生活得滋滋润润,甚至有时直接去人的厨房里偷点剩鱼残肉,也绝不会被主妇们持杖追出。
村外有棵参天大树,无比高大,枝叶遮天,据说,猫神就住在大树上,它是村里一切人办一切事时的主心骨,比很多地方的狐仙爷地位还高。狐仙爷虽然灵,人们往往只想着别得罪它,而猫神则是融合了山神爷和土地爷及各种神仙的功能,这里的人,婚丧嫁娶求财求寿诸事,全去求猫神。
老人常说:就因为咱们村有那棵神树。从上古时期,那棵大树就存在,大树连着山根,猫神住在树上,守着山根,护着水源,平衡阴阳,调理动静。那棵树上有很多动物,但是很少有猫,当人能看到树上有猫时,那就是猫神开恩,准许人类去拜他。
先不管后生们的频频点头,我们把视线放到那棵古老而神奇的大树上。其实那棵大树并不怎么神奇,它只是多活了些年月,多长了些枝叶而已。大树上有各种动物,但确实只有极少数的猫,很多时候只有一只。
这并不奇怪,猫并不是群居动物,也不是树上动物,而且大多数野猫都去村里享福了,只有性格孤僻的猫愿意独自趴在树上发愣。
现在住在树上的猫,是一只年幼的小白猫。它愿意住在树上,是因为太胆小和太内向,都不太敢从树上往下跳。它从很小就被各种大动物追,爬上树来,好几天不敢下去。后来发现树干足够宽,在上面蹦跳逮小鸟都可以,就不想下来了。
好几次它看见树下有人看它,指指点点,它就羞涩地躲到树枝后面。
后来就老有人来树下,摆上几盘肉,朝着它拜,口中念念有词。它知道他们是为自己来的,但也听不明白,只能再羞涩地躲回到树枝后面。
等人走了,它就跳下树来吃掉一些肉。其他动物,像树上的猴子、树下的野猪,都和它抢,它就再羞涩地跳回树上。第二天那些人来收盘子时,看到肉少了,就会很高兴,如果只剩空盘子,他们就会高兴得忘乎所以。
年幼的小白猫根本不知道他们在高兴什么,它只坐在树上,舔自己的爪子。
据树上最年长的猴子说,这些年只要有猫来树上住,就会发生这种情况。所以它们虽然很不乐意有猴子之外的动物来树上住,对小白猫的到来也没过度表现出不欢迎。
又有人在树下摆上了香案,有人跪在香案前,纳头便拜,嘴里说:“猫神爷爷,小的全家都染了传染病,又没钱请大夫,请猫神爷爷救命。”之后就哭得不行。
小白猫虽然听不懂,心里也觉得他们哭得可怜,从树枝后探出半张脸,很关切地看着。
人走了,小白猫的心情还是不好,没下去吃肉——肉都被猴子吃了。后来有好几只猴子一直在拉肚子,它们都说那肉是带人畜共患的病毒的。
又有人来跪拜小白猫了:“猫神爷爷,我们家打水的水桶丢了,您开恩给帮着找找。”小白猫知道他们是看自己来的,依然很羞涩,从树后探出半张脸看着他们。
猴子们对这没大兴趣,因为以它们的经验,丢失的东西的价值如果比肉低,是绝不会献上一盘肉的——果然,这次是一碗清水。
小白猫倒是很高兴,起码今天不用下树去山泉边找水喝了。
树下又是人声嘈杂,“猫神爷爷,今天小女成家,请您保佑她平安美满,富贵荣华。”然后就是一群穿红的人,拿着唢呐冲着大树一通吹。猴子们吓得都爬到了树顶。小白猫倒是很喜欢看热闹,瞪着大眼睛,看得入了神。
村口的老人们教育后生的语气又加重了许多。“张老二家闹瘟疫,猫神保佑,才死了三个人。”“李四嫂的水桶,拜完猫神回来就在门后头找着了。”“张村长女儿成亲,嫁的丈夫是省里的公务员,别提多顺心啦。”后生们频频点头。
后生们也都去拜猫神了,拜得比老人们还虔心。
小白猫依然很羞涩,躲在树后,露出一只大眼睛偷看,都不好意思叫一声。
猴子们也就抢得了更多的肉。
终于有一天,一个后生顺着神树的树干爬了上来,在第一根横枝上站定——小白猫正躲在离他不远的树枝后,有点奇怪地看着他。这个后生昨天来过树下,还留了肉,小白猫记得他。
后生居然一把把小白猫抓了过来。小白猫吓得大叫,又不好意思咬那后生的手。
后生很粗野地攥着小白猫,它是那么小以至于后生一只手就可以攥着它。小白猫第一次离人的脸这么近,但它可没心情观察它,它吓坏了。
它看见后生的眼睛里流下了泪,然后听见他大声哭叫:“什么猫神,你为什么不让她爱上我?我求了你那么多次,给你供了那么多肉,她还是和张柱子好上了。她那么漂亮,每次赶集我都看她半天,就是不敢跟她说话,只能回来求你。可我还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居然和张柱子好上了!你,你,我也不想活了,我要捏死你。”
后生喊着,但光顾流眼泪,手上没使劲。小白猫只想逃走,但怎么挣扎也逃不脱,吓得乱哈一气,方寸大乱。猫神变成了神经猫,可它也从来没把自己当过神呀。
后生坐在树枝上哭了很久,才想起猫神还在自己手心里攥着,细看时,小白猫气若游丝,连哈的劲儿都没有了。后生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