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师那些最善揣摩心思的太太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自是晓得太师心中所想,特别是在胡源幼年之时已经显露出过人的聪颖成熟之后,巴不得他永远不要在太师面前露脸。
这种情况在胡源的母亲病逝之后更为恶劣,一大家子兄弟姐们皆疏远于他。
那一年皇帝亲临,在胡家闲逛之时无意听得胡源弹奏一曲,便随口给当时的胡知县升了官,本意却是想让胡源进京研习那首被人胡乱拼凑的《空木流霜曲》。
当时的皇帝犹在追逐仲琴仙的狂热之中,而好巧不巧得又与胡源神明转世之说擦了边。
坊间传闻,胡家一家都因胡源的护佑而走到今天这个地位,孤傲执拗如胡太师如何愿意相信,待胡源更是视而不见。而胡源如此清明通透之人怎会不懂父兄的心思,从此闲在家中,无所事事,只在太后皇帝喊他进宫之时才会半遮半掩得弹上一曲。直到后来随胡茗从军无功无过,在说音楼教琴成果平平,好似做什么都不甚专心的样子。
胡太师重叹一气。
今日下人来说,胡源从槭树园子回来了,有事寻他。他那时才知胡源早已搬出太师府,住在说音楼旁的小园子里。他这个儿子从未有事同他开口过,今日开口竟是要娶十年前曾让太师府遭人非议的仲琴仙。
是呀,又是一个传闻中的神仙。
这个仲琴仙既然已经回来,再同久病垂危的老皇帝要一道圣旨当是如何的轻而易举。
胡太师缓缓靠在椅背之上,面露疲色:“你要娶就娶了吧。”
胡太师态度大变,犹跪在地上的胡源和拿镜偷窥的草草皆是一怔。
胡源刚要抬头说什么,只听头顶一阵熟悉的人声:“娘娘啊,你可是回来了。”
草草被乌鸦这一喊也吓了一跳,忙将眼前的术法收入袖中。
那边厢胡源已经听出了乌鸦的声音,自是猜出了草草正在何处偷偷看着。他嘴唇轻抿一笑,对着一脸惊愕的胡太师虔诚叩拜道:“谢父亲成全。”
乌鸦喜滋滋得奔到草草面前行了大礼:“娘娘,您这可是救了老臣的命啊,得亏戎葵上神找的及时,没有误了您和胡源的这段姻缘。”
草草别过眼,佯作不甚在意的模样:“左右不过两年,勉强陪陪他就是了。”
乌鸦一来就听说今日胡源从草草房中出来的事儿,乘热打铁道:“老臣觉着这司命的命格簿子还是有些灵的,只是反应慢了一些。娘娘不如再在上面加上两笔,抓紧这两年时间和君上生个孩子吧。”
“咳……”草草被乌鸦不时跳跃的奇葩思维震了一惊,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行不行,我还想过几万年逍遥日子。”
生孩子?这怎么行!她还要回昆仑墟降妖除魔,成为一代大仙,达不到和白帝平起平坐的程度,最起码也要像陆吾那般,报个名字就能把相柳大妖吓得遁地而逃。
想到这里草草又坚定得摇了摇头,重复道:“你们最好想都别想。”
乌鸦再接再厉:“娘娘,您要争些气,现在九天上的五帝只有咱家没有子嗣了。”
草草鄙视他:“这有什么好比的,天上五帝属尊上最为年轻,天下这么多烦心事,别总把精力放在传宗接代上,这种狭隘的思想和人间帝王有什么区别。”
乌鸦无言以对,只能拿可怜的眼光看她。
草草又道:“这事儿便这么说了,尊上的命格簿子在我手上,我已经被折腾够了,根本不会把它再拿出来。你就不要再提了。”
“是,娘娘。”乌鸦唉声叹气,心中也只能作罢。
可是天意总是戏弄着人,不对,神。
几日后槭树园子为准备两人婚事忙作一团,草草想了好几天还是把墙上的汝河图下了下来,打算找人重新装裱。她最近人逢喜事,总是用力过猛,因这汝河图意义深重,她亲自挽袖来取,于是这袖中的乾坤袋便掉落在了房间之中,被之后前来找她的乌鸦神君捡了个正着。
“娘娘啊,老臣对你不起了。”乌鸦合起手拜了拜,探手将胡源的命格簿子拿了出来。
成婚之日槭树园算是草草的娘家,乌鸦张罗了许久,将长留山大半仙人喊下来扮作草草的娘家人喝喜酒。
长留山大多神仙在飞升之时,少昊已是白帝,所以能够补上天帝和天妃的这顿喜酒,多少老神仙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那几个从前不甚待见越桃的那几个老神仙围着乌鸦神君直灌酒,就因为他一时失言,说长留山不久又要有好事。
站在不远之处敬酒的胡源听到这话抿唇一笑,只当是他酒后胡言。他看过自己的命格簿子,知道今日与草草成婚已是最大的变数,虽然某些想法让他心弦震动,却又瞬间平息下来。
胡源未饮许多便借醉回了太师府中他原先住着的小院。草草果然已经不耐烦得揭了盖头,坐在床尾倚着窗栏睡着了。
胡源放轻步子走到她身边,草草迷迷糊糊睁开眼笑看他。
“累了么,怎么不睡床上?”
“我只是想起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便是坐在此处,被你抓了个现行。”
胡源失笑:“嗯,许是生活太过沉闷,觉得这样睡着的糊涂女贼都是挺有趣的。”
“是啊,得亏那是我。不然让你随意撞着个女大侠,女强盗,女土匪……你都觉得有趣,这下我要收拾的烂摊子就多了。”
胡源坐在她身侧环抱着她:“不会的,”
这个夏末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