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没想到再见会是在这里。
草草勉强笑了笑,缓缓道:“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年被押解的仲家小少爷。”
小老道儿捋了捋胡须:“看样子,仲家的冤案已经得雪。”
仲锦书对着小老道儿深深一拜,道:“当年我身陷囹圄,有眼不识,错怪了道长,请道长莫要责罚。”
草草记得当年灾荒,全观上下都不晓得师父从哪里弄来的酒肉伺候这些路过的官兵,仲锦书曾骂他有辱清修之地。
大师兄见草草一脸疑惑,笑着解释道:“师父框了那领队的官员,说他那年有血光之灾,仲家少爷乃是他命中的福星,只要他活下来就可以助他转危为安。”
“若不是道长侠义相助,仲家根本熬不到京城。”
小老道儿狡猾一笑,却还是语气谦卑道:“我只能保你们一路无事,入京后还得看仲家的命数你自己的造化。老夫近日听闻新晋的羽林郎将不到二十岁,文可提笔安天下,武可上马定一方,没想到竟是仲少爷,可叹命运转机无处不在。只是可惜了我私藏的上好酒肉哇。”
草草不大懂羽林郎将是个什么样的官员,但大约能猜到锦书在这六年中受过的苦难。不过仲锦书对这番夸赞倒是淡漠得很,仅仅付之一笑,望着草草又脸红了起来。
“草草,我来给你送了些谢礼,希望你能喜欢。”
“哎哟我的小师妹,你可不晓得,仲少爷这哪是在送谢礼,一箱箱的我以为是在送聘礼。”大师兄语气夸张,草草歪过头狠狠剜了他一眼。
仲锦书脸色更红:“只要草草愿意,说是聘礼也未尝不可。”
草草紧紧握住衣袖,抬起头看对上仲锦书的眼。这样俊俏的少年,这样眷恋而炙热的眼神,如果现在她还是当年的草草,一定会心动地立马嫁过去吧,可是现在她心中只有沉沉的难过,好像破了一块洞般将所有的情绪吸纳进去。脑海中一直有一个声音挥之不去,她说,仲草草,他已经死了,这些都是幻觉。
人为什么这么脆弱,明明逃过了一次劫难,明明已经很优秀很努力得活着,却因为一个神仙的随手一推,刚刚越入正轨的生命便在汝河之中戛然而止。
仲锦书一直挂着微笑,草草却一脸麻木地看着他不做回应。他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我太过唐突了,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上人。”
大师兄见草草对这送上门的好姻缘不推又不应,忙上前说好话:“她这丫头哪有什么心上人,仲少爷赶紧把她娶走吧,留在观中还多吃一份口粮。”
“仲少爷,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和以前像么。”草草没来由问了一句。
仲锦书一怔,嘴角弯了弯,温柔道:“嗯,和小时候没多大变化。”
草草感觉眼睛烫,只能低着头抠起了手指。
小老道儿哈哈笑道:“姑娘家总是害羞的,仲大人我们回观里说吧。”
“好。我此来也为道长备上了几坛子京中的好酒。”
“哈哈哈,有心了有心了。你和草草的婚事我不反对,全观都不许反对。”小老道儿听到酒字立刻命大徒儿收拾东西,一行四人缓缓向道观走去。
小道观建在半山腰上,草草默默得拎着自己半干的弟子服走在最后。仲锦书有一搭没一搭得和小老道儿聊着,时不时得转过身,有些担忧得看着草草。
山上视野开阔,草草路过一棵橘子树旁,突然停下脚瞪着它。这棵橘子树明明已经有一人高了,为什么现在看来还是只到膝盖。她沉思片刻,远远看向山下的村庄。
汝河的水汇聚在村庄一侧,一向是草草喜爱远眺的好风景。此下这片湖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浪,将四周的景物倒映其中。
不对,湖水倒映的事物怎会如此清晰,即便是渔船划过,湖水竟不起一丝涟漪,好像硬生生从一面镜子滑下来一样。
难道说,这原本就是镜子,是悬镜洞天的镜子。
草草被自己的想法惊得深吸一口气,左手止不住去扶身边的一棵树干。
一只有力的手撑住她的肩膀,来人温声道:“草草你没事儿吧。”
草草转过头,愣愣得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仲少爷。”
他笑了笑:“你就叫我锦书吧。你在看什么呢?”
“锦书。”草草轻轻喊了一声,又看向山下的汝河:“你看这汝河,今日是不是特别平静。”
“今日天气甚好,汝河风景确实是美的。”
“我今天跌落汝河之中时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九天之上的白帝少昊。”草草轻轻说。
身后的少年没有回答,好像在等她说下去。
“像我这样卑微的凡人竟然妄想见到白帝尊上的真容,是不是很可笑。”
仲锦书依旧沉默,良久,他缓缓道:“草草,这边风大,我们回去吧。”
“嗯。”草草应了一声,一步一步向道馆走去。仲锦书紧紧跟在她身后,她隐约听见他浅浅的叹息,就再也没有说话。
仲锦书送的礼果然很多,珠宝布匹数箱放在道馆的院子中,封得好好的没人敢开。草草的师兄弟们见她回来都想好好见识一下京城大官的谢礼,可她只是冷淡扫了一眼便回房间去了。
馆中的小道长们不晓得谁得罪了她,只得按下好奇心和仲家的几个家仆准备晚上的餐食。
晚上草草吃的不多,大概是因为晓得这是个幻境,一顿下来只觉得味同嚼蜡。晚餐后她仔仔细细将道观逛了一圈,完全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