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喊、哀叫,那些声音掺杂在一起全部远去了,她的目光只容的下那一个。九瑜死死地睁大眼睛,盯着城墙上的爹爹,用尽全力去看他、记住他,要把这凝望的须臾时光长长久久地刻在脑海之中。
城终究是没守住——
在城门被撞破之际,九文乐最后看了九瑜一眼,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抽出腰间佩剑,直直往脖子上撞去。
以身殉城,当不辱这一身气节。只是九儿啊,爹爹没能保住你。
九瑜雾气糊了眼睛,任凭那雾气凝成了水滴也不肯闭上,她眼睁睁看着那个温文俊秀的爹爹极尽从容地赴死,血洒城墙,佩剑跌落,身子从高墙翻下。
她的爹爹——身为臣子,恪守本分,近乎愚忠。君王昏聩,天下人指摘。可她爹爹,以身殉城,终将以忠诚之名载入史册。当年的曾祖父卫国公,如今的爹爹靖安侯,风采依旧,不辱这一家忠诚之名。
这样,也好啊……九瑜含着泪拔下发上玉簪,风一吹,白绸带也散了,在半空飘飘荡荡,越飞越远。一头青丝散落,墨色印染在雪地里,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爹爹,来世还要做你的女儿。
爹爹,九儿来陪你了。
九瑜握住玉簪往颈间插去。
“噗——”没等她将簪子刺入肌肤,手腕便是一麻,一粒袖扣正巧击在她手腕处,发出沉闷低微的一声。
九瑜手掌无力张开,簪子从手心滑下砸到地上,恰巧磕在石头上断成两截。
正是卫永宁拧下袖扣,击打在九瑜手腕之上。他一直注意着九瑜的动静,此时见她竟想追随那九文乐而去,不由又惊又怒。
“想死?”卫永宁扬鞭指向岷州,脸色沉沉,“我说了,让你看着城灭。你以为自己说出那一番话又能如何,不过是徒增几分悲壮罢了。若降了何至于死这么多人?你们大宁人,遵从所谓圣人之道,愚忠愚孝,竟愚昧至此!”
九瑜发着呆,并不理会他的嘲讽。这是爹爹亲手雕琢的玉簪,她脑子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簪子,断了……
爹爹当日温润的笑还历历在目。
“九儿,爹给你磨的簪子,喜欢吗?待我的九儿及笄时,爹给你亲手簪上。”
“九儿,你名为瑜,小字闻佩,皆是取自‘玉’这一字,爹给你琢这只白玉簪,望你比德与玉,以玉之五德时时约束自己……”
仁、义、智、勇、洁。爹爹,九儿谨遵教诲,将这五德牢牢刻于心中,无愧于人,无愧于己,却为何世道如此?
卫永宁见九瑜痴痴呆呆的样子,抿唇扭过头去,指了指身边两位士兵说道:
“把她押下去。缚住手脚,绞住嘴,她若自绝了,拿你们是问!”
“是,将军!”
九瑜正要弯下身子捡起那断簪,两个士兵就押住她往军营走去了。九瑜看着地上的簪子泪水涟涟,奈何身体已被拖拉着离开,连拾捡起都做不到。
卫永宁见她一直回望那支簪子,等她走得远了,便下马捡起这断成两截的簪子:“不过一支簪子,又何至于此?”
想要丢掉,手顿了一下,卫永宁将这断簪收入怀中,仰头看向岷州城墙。
战事结束,城门已破,城墙之上也看不见那傲骨铮铮的九大人了。
“将军,那九文乐尸身该如何处理?是否悬在城墙上示众?”参将齐申上前,恭声问道。
卫永宁睨他一眼:“怎么,你想激起民愤?”
“属下不敢!”齐申讪讪一笑。
“九文乐乃大宁朝堂一朵奇葩,生于淤泥却高洁如莲,是真君子,深受百姓爱戴。你今日挂了他尸身,明日说不得就有人反了。”
“那将军……”
卫永宁一阵烦躁,挥了挥手:“好生葬了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