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妩说完了、哭完了,在顾轻舟的陪伴之下,她沉沉睡着了。
她临睡前还拉住了顾轻舟的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开。
顾轻舟就躺在她身侧。
叶妩梦到了她的母亲。
那是嫩寒袭人、杏花正浓的时节,她在树下荡秋千,母亲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写字。
阳光的纹路在母亲脸上落下耀目的光辉,她温柔一笑,气色红润、面容姣好,依旧是记忆中最疼爱自己的母亲,而不是蜡黄枯瘦的母亲。
醒过来时,才凌晨五点。
夜色绵绵,窗外的琼华如霜。
“阿妩?”顾轻舟低声问,声音睡意浓郁。
叶妩道:“老师,我起来如厕,你继续睡吧。”
顾轻舟还是起床,为叶妩拿了拐杖。
“自己能行吗?”她问。
叶妩点点头:“我可以的。”
她艰难挪步,去了洗手间。
顾轻舟没有跟过去。
等叶妩从洗手间出来,顾轻舟已经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五月中旬的夜里,略有轻寒。
顾轻舟搀扶她上了炕。
叶妩拢了薄薄的被子,靠着床头半坐,良久没有打算躺下。
“怎么了,有事跟我说?”顾轻舟也半坐起来。
叶妩颔首。
她道:“老师,我梦到了我母亲。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梦到她不是面目狰狞,而是温柔漂亮。”
顾轻舟略感欣慰:“你心里太苦了,埋藏了太多的秘密。”
叶妩深以为然。
“老师,对不起。”叶妩声音更低。
顾轻舟问她,为何要道歉。
“我我不是很想查母亲的死因。”叶妩道,“我已经背负了这么久的罪孽,我知道这很痛苦,也知道放下之后的轻松。
这世上有人全心全意相信我,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让我继续背负着吧,不管事情的真想是什么,那场大火都是我们全家心里的伤疤。
母亲被烧死了,我们的心灵也被烧得面目全非。谁也不想揭开伤疤,我更加不想。老师,我知道你想帮我,可惜我要让你失望了。”
顾轻舟就摸了下她的头发。
“傻孩子,为什么要道歉?”顾轻舟问,“你知道我是想得到你的好感,以及你的感激,才主动提出来帮你的吧?”
叶妩看了顾轻舟一眼。
很奇怪的是,叶妩一点也不生气。她什么都知道,顾轻舟的坦白让她心中发暖。
她当然知道顾轻舟的用意。
任何人都想要巴结叶家,巴结她,顾轻舟并不例外。
若是她说出什么大义凛然的话来,叶妩反而会警惕她,甚至瞧不起她。
“所以,你不想查这件事,我自然是赞同你的。”顾轻舟道,“阿妩,你要牢记,你并没有放火。”
“为什么你这样肯定?”叶妩眼底,闪过几分紧张。
她想要信任。
然而,当信任真的摆放在她面前时,她又胆怯了。
顾轻舟道:“我跟你说过,我认识一名很出色的西医”
“艾诺德医生,你说过的。”
“对,就是艾诺德医生。他在华夏传教多年,在美国教会地位也显赫,他知道很多事。
他如今主攻烧伤科,也有病患被虐待,我们就谈论过这件事。他曾经告诉我,长期受虐的人,从心里上会得受虐症。
就是说,你习惯了受虐,这种习惯很可怕,它会让你从潜意识里没有反抗的打算。
就像天气有阳光有阴雨,不管是下雨还是放晴,我们都不会去想这是为什么,甚至不会去想改变它。
在你们家,你受虐最严重,就意味着最习以为常的人是你,你的潜意识里没有愤怒和反抗。
反而是那些没怎么受虐过,亦或者可怜你、同情你的人,他们充满了愤怒。所以,我很信任你,你绝不会烧死你母亲的。”顾轻舟道。
叶妩听到这里,怔愣看着顾轻舟。
她是真的从未想过反抗。
对啊,为什么她从来不想反抗,只想着承受呢?
“老师,不可能是我,对吗?”叶妩哭泣着问。
顾轻舟颔首:“不是你。阿妩,我对你的信任,也许是套好你的手段,却不是虚假的。我信任你。”
叶妩摸了摸眼角,道:“老师,你的话,是真的吗?”
“我回头带你去拜访一位心理科的西医,让他跟你解释解释,如何?”顾轻舟问,“正好我也要带二宝去。”
“你带二宝去看心理科?”叶妩的注意力被转移。
叶妩很喜欢二宝,因为二宝笑起来傻傻的,而且可怜。
二宝的眼睛瞎了,为什么要看心理科,这点叶妩也不太懂。
顾轻舟道:“是,我要带二宝去看看心理科。我自己和西医眼科的诊断,二宝的眼睛大概是恢复了。可是他还看不见,这个问题很复杂,我想每一样都试试。”
叶妩就道:“二宝真可怜老师,你什么时候带二宝去?”
顾轻舟道:“明天就可以。”
叶妩想了想,略感犹豫。
顾轻舟道:“没事的,副官会带着你过去,路上有人抱你上汽车、抱你下汽车,你就可以自己走了。”
叶妩点点头:“好,我们明天一块儿去。”
这天,顾轻舟带着她去见了一位西医。
顾轻舟问了很多问题,主要是二宝的眼睛。
最后,不经意提到了受虐和虐待的关系。
这位西医对此却夸夸其谈了起来。
“受虐者和施暴者的关系,目前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