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乘风忽然生出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仿佛从另一个视角看到了当年来跟他道别的小晏羽,一个人孤单单地得不到回应,最终黯然离去。
窗口传出年轻母亲的斥责和小孩子低低的争辩声,有如时空隧道里的一场无尽轮回。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易乘风心想,“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天我会出来送送你的。”心里想着,嘴里就已经说了出来。
晏羽转头看他的一瞬,错愕一闪即逝。
他随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不掺杂半点遗憾和怨念。
“里面的小孩,好像比你当年还乖一点。”毕竟只有训斥没有打斗。
“说不定是他妈比较……心慈手软。”
晏羽晃了晃手腕上的表,这才是当年他送出的那一只,“你妈妈后来怎么肯让你戴这个的?”
“实话实说呗,”易乘风拨弄了一下手上的那只表,“你当我妈还真是因为偷东西打我?他知道我不会干那种事。大概就是气我招惹了你这种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不自量力,穷人的尊严,有些自卑,我说不太好,就是那样。”
“我现在不是,很久就不是了。”晏羽像是急着撇清自己,要跟剥削阶级划清界限,我们没有你妈妈认为的那种障碍了,可以做朋友对吗?
易乘风揉了下他的头顶,“是就是呗,有什么关系。那你为什么会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我觉得这个很好用,就拿零用钱又买了一个,后来这一款就不再有了。”
零用钱,易乘风勾唇哂笑,还说自己不是有钱人!
从17栋离开,晏羽绕过一条街非要回晏家的旧宅看一看,易乘风不太想带他触景伤情却也拗不过他。
曾经古朴的红砖小楼已经被改造了门庭和外立面,变成奶白色欧风洋房的西式外观,焕然一新。
院中移栽了一些常青植物,藩篱一般半掩住外界的视线,还稀落落种了几株果树。
原来的爬藤被铲得一干二净,唯独外墙的玄色掐丝铁枝栅栏还保留着从前的模样。
小楼整个黑着灯,不像有人住的样子,晏羽已经在外面看了好一会儿没有要走的意思,易乘风背对着他坐在路灯下,弯起一条长腿百无聊赖地摧残那些落花。
寂静的小街上,槐树的枝叶如擎如盖,路灯拖曳出明处少年英挺俊朗的身姿,他身后的黑暗里,印着白衣男孩瘦削的影子,有如一幅对比鲜明的画卷静静展开在浓浓夜色中。
“当年不知什么人拍走了这座房子,好像并不住在这里。”
“开始几年住过的吧,我见过里面亮灯。”易乘风抛着小石子,晏羽一家搬走后,他有意无意路过这里很多次,再也没有从二楼飘落下来的琴声,再也没有那个小猫一样灵活翻出围墙的少年。
晏羽推着轮椅靠近铁栅,抬手试了几次才够到上面的横杆,“就是那棵树吧,你从上面掉下来……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是从这里翻出来的……”
晏羽紧紧抓着栏杆,将自己从轮椅里拉了起来,他几乎使了全部的力气,手背上的青筋分缕突出,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无法控制自己挺直膝盖,他险些向下跪倒,最终才颤巍巍地勉强抓着栏杆站稳。
“小晏……”
易乘风拍着屁股从地上蹦起来,大步站到他身边。
“就是这里,”晏羽转眸看向他,眼里装着月光星辰,漾出一片深不见底的湖,“风哥,要是以后跟你隔着什么栏杆,我就再也翻不过去了……”
他脸上浅淡的笑容狠狠在易乘风心头掐了一把,疼到漏了心跳。
“过来——”易乘风托着他的手臂缓缓移到自己肩上,让他像之前许多次那样倚靠着自己,然后,他张开双臂环住了晏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