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生入住的房间,如同别的房间,亮起了煤油灯。房间里己住满了游客。除了胖子和瘦子,近一年前,还是冬生老板的那人,也入住了这个房间。老板四十岁上下,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和他同时入住的还有两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们都是老板的侄儿,原在冬生南下广东打工的那家厂子,做着高管。还有一个三十余岁的戴眼镜男人和他七岁的儿子,另两个则是在某著名大学学古汉语的金发碧眼的西洋模样人的留华学生。

胖子和瘦子,正和老板说着话。三个说着南方海滨a城的美食。三个的口音,都是南方海滨a城口音。胖子和瘦子说,a城那些宾馆的饭菜,还不如路边店的饭菜口味好,说是星级越高,饭菜味越差,所以,他们基本不上宾馆吃饭。他们只在路边店吃。老板笑着说,路边店和宾馆的饭菜,各有千秋,说,什么宾馆的鲍鱼还是像个事儿,什么宾馆的大闸蟹还的确有些特色。老板两个侄儿一人拿一手机,左边走走,右边走走,嘴里骂着,“一点信号也没有”;“妈的,只顾赚钱,手机没信号,座机找不到,电都没有。不知道怎么服务的”,“到了山魈沟,就与世隔绝了”,“在这玩几天还行,住上一年半载,保准变成山魈”。

两个西洋留华学生,一个戴眼镜,一个没戴眼镜。两个正争着山魈沟是否有过山魈。一个用生硬的汉语说,历史上一定有过,一个用流利的英文说,no!……历史上也绝没有出现过。戴眼镜的说:“《山海经*海内经卷》里提到的:‘南方有赣巨人,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见人笑亦笑,唇蔽其面,因即逃也’。《国语*鲁语》里有:‘夔一足,越人谓之山臊。’然而夔一般为水神,不吃人。可是,野人沟人的传说,山魈和人一样,吃人,可见是错误的。”没戴眼镜的说:“对山魈的理解,因地而异。就说历史上的记载,也不一样。有说山魈力大无穷的,可以与虎狮搏斗的,甚至将虎狮撕裂的。我相信,野人沟人说的山魈该是这一种。而目前学术意义上的山魈,只有非洲才有……”

那个父亲在听他儿子背诵唐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父亲的样子,好像他们不是出来短暂旅游,而是客居在外几十年了,表情里满是对家乡的思念。

冬生进来了。冬生的目光恨恨地扫过胖子和瘦子,最后落在老板身上了。冬生觉得老板比胖子和瘦子更可恨,便暂时忘记了胖子和瘦子。室内所有的人,都注意到了冬生目光里的恨。那两个洋学生,因冬生的目光,在不寒而栗中,不争不论了,他们同时想:“不用说,来了暴徒”。他们相互靠近了,准备在可能的变故中,同仇敌忾。胖子和瘦子,没管冬生的目光可怕不可怕,在你望着我,我望着你,说着:“早晓得不能单独开房,不如随便找个城市旅游”。那小孩望着冬生的眼睛,一动不动,分明有些怯意。那父亲忙在小孩额头上轻轻地摩挲了三下,说:“爸爸讲个故事给你听”。那父亲将小孩抱着,让小孩望着自己,一字一句地说着龟兔赛跑。老板似己不记得冬生了,见冬生恨恨地望着自己,下意识地退到两个侄儿中间。老板左右有了保护,胆子壮了,对冬生说:“兄弟,我没得罪过你吧?”

冬生望了老板半天,强迫自己弄出一丝笑,说:“老板还认识我吗?”老板望着冬生,便摇了摇头道:“不认识。”冬生说:“老板好记性,你欠我七个月工资,一句不认识,就没事了。”老板惊愕地望着冬生,分明记起冬生了,嘴里却说:“你没弄错吧?我欠谁的工资?我为什么要欠别人工资?”“我都不认识你,怎么会欠你工资?”老板那两个侄儿,一边一个站在了冬生身边。冬生说:“七个月,老板,七个月,那可是血汗钱。每天十多个小时,两个星期只有一天休息。血汗钱。”老板一脸横肉否认说:“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听不懂。”

冬生再也弄不出半丝笑容,猛地双手抠着老板前胸,咆哮起来:“还我钱来。钱!”老板两个侄儿将冬生摁倒在地,抡起拳头,要揍冬生,被两个洋学生扯住了。戴眼镜的洋学生说:“欠了人家工资,当然要给。”没戴眼镜的洋学生说:“不但不给,还打人,在这有没有王法?”老板弄出满脸怒容,说:“我压根儿不认识这人是谁,我也没开过什么厂。他是不是吃错了药?是不是穷疯了,见着人要钱?”戴眼镜的洋学生问冬生:“朋友,是不是看错了人?”冬生说:“他烧成灰,我也认识。七个月,七个月的血汗钱……”

愤愤中,冬生离开了房间。冬生想找在山魈沟开店的野人沟人。可是,这儿的野人沟人,摆明了不会帮助冬生,找也是白找。冬生只得另想办法。冬生想找把刀子,一刀结果了老板。冬生又想,还得结果了他两个侄儿,以及那个胖子和瘦子。冬生想,只要五刀,就能解决他们。冬生确信,结果了这五个歹人,世界会要安宁许多。冬生到了冬生叔店子的厨房门边。厨房门锁了。那铁锁老大。

冬生弄了半天,也不知道如何打开那锁。冬生只得离开了冬生叔的店子,找着能结果了那五人的武器。冬生找到了一块石头。那块石头,一头是尖的。冬生脱下上衣,包住了石头。冬生想好了,等大家都睡熟了,用石头尖的这头,使劲砸那五个的头上。冬生想,只要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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