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焕唇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容秋阑将他脸色变化尽收眼中,不禁怜悯:“你果然不会说羯语。”
戎焕咬紧牙关以止住自己浑身的哆嗦,从牙缝里挤出话来:“那又怎样?我的发色,是羯人才有的红色,我的手里,有焰瞳,是漠北草原王者的象征!”
“可我听说,羯人是只崇拜、也只臣服于力量的种族。”容秋阑摇头:“深红的发色不是力量,焰瞳虽然名声在外,但也只是力量的点缀而已,并不是力量本身。戎焕,你在大景呆久了,或许连你自己也忘了,羯人与景人,是不一样的。在大景,臣子与军队会听命于手持玉玺或者虎符的人;但是在漠北草原,羯人只会听命于公认的,兼具骁勇、力量与谋略的王。”
顿了顿,容秋阑虽然心觉不忍,但还是说了下去:“还有,焰瞳,是础鲁斯部称霸漠北草原时,础鲁斯王汗的象征。可是现在,漠北草原的无冕之王,已经是其洛部了。”
拜苏白所赐,漠北草原上,再也不会复现础鲁斯部洁白的王帐,与飘扬的焚城烈火旌旗。
戎焕脸上所戴的倔强的面具终于在此刻分崩离析,露出底下无助的脆弱。
“跟我走。”容秋阑忽然伸手覆住戎焕瘦小的拳头,坚定地说:“我带你去江州,在那里,我可以找人授你兵法、谋略、智计;再然后,我会送你去云州黄阳关,你可以在那里蛰伏起来,学骑射、马战,与羯人的语言。我听说,其洛部虽然蚕食鲸吞了大半的础鲁斯遗部,但对础鲁斯人甚是严苛,极尽奴役鞭打之事。等五六年后,你成年时,那会儿的础鲁斯遗部,对其洛部的反抗与仇恨,也该达到顶点,只缺一个引爆的人了——而你手持焰瞳,又有础鲁斯旧王的血脉,就正合适去做那振臂一呼的英雄。”
戎焕森然一笑,露出雪亮的犬齿:“容三小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只是我不明白,你愿意这样的帮助我,为我谋划,到底是图什么?毕竟我与苏白,础鲁斯与大景之间,除了家恨,就是国仇,从来都是势不两立,不共戴天,似乎——并没有值得您如此相助的理由。”
容秋阑遂朝戎焕勾了勾手指,等到戎焕俯身贴耳过来,她才将手指拢在戎焕耳廓上,悄悄地道:“我帮你,是因为不想遂了苏钦解的意。但我助你,是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杀一个人。”
容时的音容笑貌,恍然掠过眼前。容秋阑眨眨眼,发现眼眶里不知何时,竟然蓄了一层水光。
时哥哥。这一次,想要杀你的人,我宁错杀,也不会放过。
“我要你替我杀掉其洛王的长子,乌沙。”
戎焕拧起眉头:“谁?”
容秋阑这才想起眼下只是承平九年,还不到乌沙一战成名的时候:“等到你回漠北草原的时候,就会知道他了。”
戎焕沉默良久,颔首同意了。容秋阑便着霏霏将戎焕领出去安置。
过不多久,霏霏脚步轻盈地转了回来,掩门悄声笑道:“小姐,你这缓兵之计,可真把我唬得一愣一愣的,从前竟然不知道,你还有这样的急智和口才!我已经把那个羯匪反锁在库房里了,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去告知老爷,让官兵赶紧过来缉人吧?”
容秋阑听了,立刻反手锁住霏霏,将她拉到跟前:“你回来之前,没有做什么傻事吧?”
霏霏喜孜孜地微笑:“小姐放心好了,我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那傻小子,恐怕现在已经放松了警惕,正脱鞋除袜地呼呼大睡起来了,现在喊人去抓他,保准跟瓮中捉鳖似的,一逮一个准。”
话音刚落,门外墙边,忽然传来一声极凄厉的野猫夜鸣,阴测测的,仿佛莫测的人心。
“霏霏,你给我听好了。”容秋阑一字一字,不容辩驳地道:“我刚才与戎焕所说的,均是推心置腹的肺腑之言,不搀半分虚假,也绝不是敷衍拖延的计策。我不会、也不会容许你,在今后做出任何背叛戎焕的举动。”
霏霏呆住了:“可是小姐,无论他给你灌了多少mí_hún汤,别忘了,他毕竟是个羯人!你承诺了栽培他、扶持他,授他以兵法谋略、武艺骑射,可是这样做,这样的培养一个羯人,与养虎为患,又有什么区别?更与通敌叛国无异!小姐,您到底是怎么了,这样的事情,也是可以不告知老爷,由你一个人自作主张的吗?”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容秋阑皱眉。
“什么道理?”霏霏几乎要喊叫起来:“就为了让他帮你杀一个人吗?那人究竟是怎样的地位,又与小姐你结下了怎样的怨怼,竟然值得小姐你搭上容氏满门的清誉名声?小姐!莫忘了,你永远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若行差踏错,牵连的是整个容府!”
“我为容氏,容氏为我,永志不忘。”容秋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黑水瞳仁里升起凛然寒意:“霏霏,你虽然不识字,但你毕竟在容府里耳濡目染,常年听人唱邸报当故事听,想来对漠北的局势,并非一无所知。那么,你且告诉我,现在漠北诸部,哪一部最大?”
霏霏被容秋阑眼里的寒意刺痛,瑟缩了一下:“是其洛部。”
“为何是其洛部?”
“因为其洛王辛纳骁勇善战,智谋过人。在镇北将军率军对阵础鲁斯部时,其洛王辛纳带兵退守后方,保留了自己一部的实力,并在础鲁斯王被斩首后,趁乱接收了础鲁斯遗部。”霏霏眼神闪烁:“而且,其洛王与其余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