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训练接近尾声，白雨笙大半个身子浸在水中，趴在跳水池边缘休息。场馆的电子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刚刚过十点，她在考虑要不要现在就回家研究陆梵歌的比赛视频，还是离开之前再和教练探讨一番？
头顶忽然笼罩上一片阴影，她抬起头，稍稍眯起双眼。
“陆梵歌在六月的市级比赛上跳的最难的一组动作是什么？”走到她眼前的是教练，双手环在胸前，神情若有所思的样子。
“134b。”白雨笙不假思索地报出一串表示动作组合的数字代号。
“如果是你的话，这套动作能做到什么程度？”教练又问。
“我……？”冷不防被这么问，白雨笙罕见地露出迟疑的表情，那种怔忪甚至有点自我怀疑的味道。她垂下带着细小水珠的眼睫，沉默了几秒钟。
教练能体会到她的难处，也觉得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太早了，刚准备弯下腰来拍拍她的头让她不用现在就给出答案，女孩却忽然撑起身子熟练而利落地上了岸，差点撞到毫无防备的他。
“我可以试试。”白雨笙站直身子后抹去从湿发淌到脸上的水痕，一脸认真地说道。
“现在？”往后拉开距离的教练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对。”她微微一笑，清澈水灵的双眸中毫无惧色。“我觉得用这个来当今天训练的结尾，很有意义。”说完，她不自觉地轻踮了一下脚。
“呵……真是服了你了。”教练扶额失笑，但很快又收起笑容，一本正经地看着面前通过小动作透露出跃跃欲试信号的漂亮女孩，“这样吧，你不用完全按照134b来跳。以你现在的能力，能完美地完成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给我看看。”
“完美？”白雨笙微微睁大眼睛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在她看来现在的自己完全没有资格去触碰这个词。
134b——向前屈体翻腾一周半接空中转体二周，难度系数3.0。
转体动作对于女运动员而言毋庸置疑是难度系数最高的动作分类，目前为止连女子跳水的国际赛事上也很少出现过二周的转体动作，因为实在很难做到高水平的发挥，若失败了只能拿零分，得不偿失。
陆梵歌的那次二周转体尽管离成熟完美尚有差距，但是难度系数的优势所拉开的距离依旧让其他选手望尘莫及。
白雨笙也不例外。
如果是降低难度的组合，她当然是能保证每个动作的质量，但究竟要降到什么程度才能达到完美呢？
她暗暗度量着这其中的平衡点，朝跳水板的方向走去。
在爬上跳水台的那一刻，她决定了这一跳的构成，紧接着飞快地在脑中模拟了一遍。然后摒弃心中的杂念，走板、跳跃、专注地完成了一整套动作。触到水面的时机掐得非常精准，身体没入水中后，那些暂时清空的情绪和思考才一点点回潮般涌进脑海。
向前翻腾一周接空中转体一周半——是她现在所能控制发挥得最好的构成。
虽然从走板到游到岸边整个过程只有十几秒，但因为腾空时把全部精神极尽锱铢地都集中在对动作的控制上，所以她上岸之后，还是有些气喘吁吁的。
教练一脸赞许地走到她身边，“如果我是裁判的话，至少会给你8.5分！”
满分10分。
然而白雨笙却并没有因为他的高度评价而露出高兴满足的表情，她很清楚，哪怕是满分，只要在算总分的时候乘上动作自带的难度系数，还是会被拉开两三条街的距离。
唯一让她有所收获的，是这段差距决定了尚未成型的训练计划的方向之一。
虽然要在短短剩下的三个月时间里练成二周转体的难度堪比登天，但只要有了具体的目标，她就能拼尽全力去够。
“对了，那边的那个男生是你熟人吗？从刚才就一直在看着你呢。”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白雨笙冷不防听到教练这么说，便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十几米远的观众席上，坐着一个身穿灰色t恤的身影，他水墨色的头发略长，脸被刘海遮了一小半，又被口罩遮了一大半——但白雨笙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嗯……是来接我回家的。”她点了点头，脚下无意识地朝着那个方向缓慢迈了出去，“那明天我们再继续？今晚我会把视频都看完的。”语速和用词都隐隐透露出仓促的味道。
“哦……行，明天见吧。”教练摸了摸鼻尖，眼看着白雨笙跟自己道别后，加快脚步跑到了那个男生所在的观众席的下方，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男朋友？他记得白雨笙不是本地人，应该不是哥哥之类的人吧。
带着作为长辈的心态好奇八卦地揣测之余，他也稍稍安下心来。
幸好，她的生活和内心还留了一些余地给竞技比赛以外的事情，要不然也太让人感到无奈心酸了。
看到白雨笙直接朝自己的方向跑了过来，周泽楷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泽楷哥哥！”
大概是怕他注意不到，白雨笙叫他名字的音量比平时高了一些，而且还特地举高手臂挥了挥。
周泽楷稍稍坐立不安地迟疑了一下，然后站起身走到了最下面的那排观众席，在金属护栏前蹲下身子，尽可能地减少两人视线之间的高度差距。
“等了很久吗？”白雨笙略仰起头，带着湿润水迹的面庞映在周泽楷眼底看起来几乎闪闪发光。
他愣愣地注视着她如宝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