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了下来,客栈里点了灯。江雪盯着烛火发呆的时候,时逸地惊奇的叫了出来,“唉唉,这不是掌柜做的灯吗?我上次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没了吗?”
江雪扭头的时候,老掌柜捧着一盏灯,颤巍巍的从黑暗中走到了被灯光照耀着的地方,连那双浑浊的眼睛都好像被照亮了,一笑扯起了一脸的褶子,“哪里来的小姑娘,生的好生俊俏,来来,这盏灯送给你。”
江雪木木地接过那盏灯,昏暗的环境使人头脑发晕,她好像听见了一男一女的声音,男的说,我家的小姑娘自然是天下最俊俏的小姑娘,女的笑声温柔,我家的雪儿自然最好看了,是不是啊,嗯?然后就是一个小女孩脆脆的笑声。
“长大了啊,要远行了,” 白日显得有些低哑的声音此刻有些慈祥,“小姑娘变大姑娘喽,” 说话间低低的咳了起来,可是连咳嗽都掩盖不了那份笑意,“再放一次花灯吧,今天有星星呢。”
“好,”江雪说,“我每一年都记着您答应做给我的灯呢。”
“江姑娘是个好人,容大侠也是个好人,” 老掌柜断断续续的说,“你要好好的,韩江也是个好人。” 短短几句话,他说的颠三倒四,江雪也耐心的听着。
等他说完,江雪扶着老人出门,慢慢的走到了一条河旁边。
锦城依河而生,这条河就叫锦河。锦河盘旋着,蜿蜒流过好几座山,河面不大,衬得锦城有几分江南的秀气。正月十五元宵节,家家户户都要放河灯,锦河里就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烛光,像是天上的星星碎到了河里,还有那些越飘越远的花灯,带着人们的祝福和愿望,一直飘到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去。
今天的锦河有些冷清,五个人站在河边,显得天地间空荡荡的。今天的月亮很亮,所以星星很少,零零星星的,不过三五点。月色下的河流也很安静,不起波纹,有种静谧的温柔。
众人都没有说话,韩江扶着那盏灯,江雪在下面点了火,不一会灯就完全展开了,露出上面的几幅画。老掌柜大抵是真的老了,画上的线条凌乱,只能模糊看出是几个人的轮廓。时逸有些好奇,却也看出来他们是旧相识,没有开口问,只安安静静的看着众人点灯。
灯里的热气张开,韩江并没有放手,而是把它交到了江雪手里。江雪就着灯光月光,将灯转了一圈,仔仔细细的看那四副画。
画上三个人,两个大人,中间站着一个小孩,除此之外,连是男是女都分辨不出。可是江雪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每个人的模样。
左边的那个剑眉星目,站姿笔直,脊背绷成一条不会弯折的剑,向右微微低着头,带着笑意目光温柔,垂眸右手牵着的小孩。右边的人一双纤纤玉手,眉目含情,望着左边的人。俩人手中牵着的小孩,则仰头看着两人。一家三口人,团聚而又和睦。
“看,”江雪向众人炫耀,“我那时多幸福。”
一阵清风吹过,江雪适时地松了手,那盏灯便立刻扶摇直上,直上云霄,众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它,一直到看不见的远方。
灯少也有灯少的好处,至少不会看着看着就分辨不出哪一盏是自己的灯。
“好啦,”江雪拍拍手如释负重的说,“该回去了,天色已晚,再不回去大妖怪要出来喽。”说到最后,她不由得笑了出来。
只是用来哄小孩的话,时逸想,现在连我都不信呢,吓唬谁呀。
并没有吓唬到任何一个人,但所有人还是乖乖的回去了。有些冷了,江雪不能受寒,掌柜的身体也支撑不了,客栈虽然冷清,但也不能离人太久。
“明天记得早起,”临进门时韩江说。
江雪看了看老掌柜的背影,小声问道,“不再多留两天吗?”
韩江看着老掌柜消失在门后,说,“有小二留下不用担心,明天就走吧。”
江雪坐在床边,看韩江备好热水生好炭火,突然就想起了他们曾经也一起来放过花灯。
“哎,你还记得吗?”江雪问。
“什么?”韩江随口答道。
“当然是我爹带着我们下山,” 江雪垂头踢了踢地上的鞋子,“别说你已经忘了,你要敢说你忘了我可是会生气的,哼!”
“没忘。”韩江回答,然后把兑好的热水放在江雪脚边。
“你以后不要再做这种事了,”江雪闷闷地说道,“我自己就可以做的,昨天晚上就是我自己弄的。”
韩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本来就该照顾好你的,昨天是我没注意到,以后不会了。”
虽然从小一起长到大,但两人在生活起居方面的习惯截然不同。韩江喜好清静,日常除了送饭的人,在他的住处看不到别人。而江雪好热闹,平日里有好几个侍女陪着他嬉戏打闹,最为亲近的甚至同吃同住。在韩江和韩雪刚来时,她甚至软磨硬泡地的韩雪和她同住,韩雪初来乍到心有不安,嗫嚅着推辞,她就二话不捧着自己珍藏的糖果,央求韩雪能不能收留她几天。
昨日几人再次争议江雪能不能远行,江雪坚持认为自己可以,韩江不同意,韩雪作壁上观不置可否。后来趁着韩江有要务在身,江雪偷偷的溜下了山,韩江直到傍晚才得消息,看着已经煎好了药却不见身影的韩雪,韩江就知道这件事已经毫无转圜的余地,只能默默的拎着食盒去追江雪。
走得有些匆忙什么都没准备,他一个人粗糙惯了,也没觉得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