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文姜端坐在镜台前,由着红裳将乌压压的青丝分成几缕,慢慢缠绕在头顶拧成一股,拿碧玉头箍束住,又将两股发丝环状垂挂在耳侧,皆用珠花小簪压在发顶。青禾望着镜中的陶文姜,当真花月精神,笑道:“小姐这样梳发倒好似大上一些了。”又从妆盒中拿起一只垂珠点翠的花盛来,要缀在文姜额发上。
陶文姜摇摇头,道:“不要这个。”
青禾忙道:“这和小姐的耳饰很相配呢。”
红裳接过花盛,依旧放在盒子,看着镜中的陶文姜,笑道:“如此于今日已是甚好。”
青禾不解,门口却响起一声轻笑来:“现在是减一分则轻素,增一分又太隆重了。今日今时确实甚好。”
原来是庄秀陪着黄氏已走了进来,正笑意盈盈的看着文姜,陶文姜抿嘴一笑,对青禾道:“穿衣打扮红裳是行家,你还是快去帮我盯着厨房那一起子人,别让她们出半点岔子。”
青禾笑道:“砸碎了一个盘子,姑娘就扣奴婢月钱。”
众人大乐,黄氏站在文姜身后,打量后,满意的问起红裳:“今日又要配什么衣裳呢?”
红裳指着放在罗汉榻上的衣衫,恭敬的答道:“有两套衣衫,一套是月白织金小袄配雪青刺绣滚边八福湘裙,还有一套是朱红蝶恋花对襟褙子配墨绿刻丝棕裙。”
黄氏点点头,走过去仔细看衣衫的样式。
庄秀拿指头戳了戳文姜,问道:“你选哪套?”
文姜歪头想了想,对黄氏道:“今天就穿湘裙吧,再拿一个来,也能压得住了。”
黄氏闻言满意的点点头,看到那套衣裙袖口处有些褶子,就示意红裳再去熨烫一遍衣衫,又对庄秀道:“操千曲后晓声,观千剑后识器,也不枉我在她身上使得这些年的银钱了。”
庄秀哈哈一笑,黄氏似是自言自语道:“说来我未嫁时,倒与许学士府的长媳张夫人有过几面之缘,她那时还是张府的二小姐,是个软糯腼腆的性子,谁想到如今张府大不如前,她在我跟你爹离京后嫁人做了继室。不过你看子扬在杭州时各色俱全,并无拮据的时候,便知她为人不难相处了。”
不仅不难相处,这继母娘家落魄必不敢为难继子继媳,庄秀将脸儿贴近了文姜,小声道:“今天定会顺顺遂遂的。”又看了一眼坐在罗汉榻上的黄氏道:“姨妈疼你,也懂得你的心思,不然也不会大费周章的在府内宴请许学士一家了。”
文姜抿着嘴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脸色微红眼神透亮,她和许子扬称得上青梅竹马,自第一个媒人上门要给她说亲开始,两人都无比清楚以后究竟想与谁共接连理,白首偕老了。
她不怕心思露与人知,许子扬亦然。
许大学士已至花甲却不妨精神抖擞,声音沉稳有力,一根桃木簪子束着已些微花白的头发,深衣宽大,颇为仙风道骨。他的长子人称许翰林,许是翰林院做编修久了,举手投足书生气十足,人略略有些发福,与不过花信年岁,身穿织金红袄的张氏站一起更显端方有余。倒是许家的这位长孙许子扬丰神俊秀,身量高挺俊拔,雅青色素面锦袍系着玉带,更显猿背阔肩,分外挺拔。
论官位,许大学士和陶国安不相上下,论辈分,陶国安却是晚辈,因此请了陶老爷作陪,陶老爷多看了许子扬几眼,甚是满意,这样的俊才给天家做婿也当得了,又见许家摆出了通家之好的架势,许夫人还单给了陶文姜一副八宝玲珑佩,更觉妥帖,若是两家都有此意,那便是万无一失的天作之合。
许大学士呵呵笑道:“说来子扬在鹿山书院幸得陶大人照拂,衣食周全不说,学业大有进益。老夫此时才登门道谢,陶大人不要怪我失礼才好。”
陶老爷连忙摆手道:“说谢就见外了,况论资排辈,他不过是个还算争气的晚辈罢了,大学士三朝为官,能像教子侄一般提点他几句,便能受用了。”
许大学士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认下这个二品大员的侄子,陶兄也别一口一个大学士的,你我称兄道弟如何?”
双方给足了对方面子,许大学士夸陶国安出将入相,国之无双,陶老爷便叹许翰林家学渊源,栋梁之器。你来我往间,将对方的子孙都捧得上天入地,三头六臂一般,陶国安摆出晚辈的架势恭听,许子扬倒也还勉强坐得住,许翰林却已面有木色,他一个从五品的侍读学士,与正二品的一方大员相提并论,怎能不觉尴尬,好在陶国安一直亲切周到,让人如沐春风,难怪人称玉面钦差,许翰林自愧不如,更多了一层相交之意。
两位老者足谈了半个时辰,饮尽一杯热茶后,许大学士才慢悠悠道:“陶兄不必过谦,贵府礼仪传家,教养后辈更是精心,养子如芝兰玉树满庭。”又指了指陶文姜道:“教女似晓风明月入怀。老夫却没有这样的福气,他们兄弟两个也没给我生个孙女儿来,怕是上天觉得许家粗鄙,养不得好孙女儿。”
陶老爷这次却未谦逊回去,笑道:“我这孙女儿还真当得起贤弟称赞,他们兄弟忙于公务,孙辈儿进学,也唯有我这孙女儿常伴着我蘸笔磨墨,书画棋道也能谈论一二。”
许学士捏着胡须微笑:“家学渊源,咱们这样的家境,就是传话的小丫鬟也喝过二两墨汁。”
陶老爷继续道:“若只是如此,倒也不值当一说,我这孙女儿跟着他父亲走南闯北,眼界开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