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秀若有所思,道:“你在恼武安侯妄自尊大,我却在担心另外一件事儿。”
陶文姜左手捧着右手呼呼吹凉气,闻言挑眉道:“还有什么?”
庄秀问道:“听佛尘说,是众宾客告辞的时候,那华明澜的嬷嬷拦了你送了这禁步?”
“那又如何?”
庄秀提醒道:“你忘了这老武安侯夫人今日广邀京中名门的目的啦?华明澜不管不顾在众目睽睽之下送礼,岂不是暗示人知武安侯心中已有意向?若此话传了开来,与你大大不利。”
陶文姜气得双眼发红:“难怪今日母亲回来后也形色不定,怕也是有此想。我与武安侯是万万不成的,但是与他并无妨碍,而我既又可能耽误了青春更会因此污了名声,我与他从未有过仇怨,只不过碰巧撞破了他的脏事,就要被他如此算计,这华明澜简直狼心狗肺!此仇不报,岂不是让他将陶家的脸面踩到脚底!”
武安侯府里,童嬷嬷正将华老夫人卸下来的钗环归置在妆匣内,听老夫人对她道:“忙了一天,你也合该歇歇了。何必还过来呢。”
童嬷嬷笑道:“我不过打打下手,哪里就要歇着了。”
老夫人道:“即便如此,你也是上了年岁的人了,陪我说说话就好,这些个杂事让她们小孩子来。”
童嬷嬷拿起梳篦帮华老夫人通发道:“她们年纪小,手上没个轻重,我不放心呢,老话说的好,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华老夫人笑道:“随你!”又突然想起一事忙问道:“沦儿现在可还夜读,小厨房里可有送去夜宵?虽是加餐,也别弄些肥鸡大鸭子不好克化,汤水却是必须的。”
童嬷嬷回道:“小少爷的伙食一向是从咱们的小厨房走的,她们清楚呢,要是有不克服的地方早来报了,我也问过了,今天上了一道荸荠瘦肉汤,清甜解腻。”
华老夫人点点头道:“他小人家,被他哥哥拘着白天习武,晚上读书的委实辛苦,家里又不指望他考文武状元。”
童嬷嬷忍不住道:“我可得为侯爷说句公道话,他这样才是真心疼爱小少爷呢,若一味儿把小少爷扔到我们后院玩耍,那才是害他。再说了,这阖府上下因着老夫人您,谁不把小少爷看得眼珠子一般,倒是侯爷的事儿您真的要上上心了。今天这些个名门淑女看下来,可有入眼的?”
华老夫人叹了口气,扶了童嬷嬷的手站起身道:“都是千金之女,言笑晏晏,一时之间难以决断。”
那就是并没有特别合心意的,童嬷嬷暗道。便宽解道:“戏词里也讲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本就不易得的。”
华老夫人坐在了床沿上,示意童嬷嬷坐在一旁的绣凳上,问道:“你今日可有见到陶家的女孩儿?”
童嬷嬷脸上的笑意隐了去,点头道:“虽没见到,却听二小姐提了两句。”
老夫人感叹道:“倒不是模样,是神情真像啊,都透着一股精神气儿,活泛劲儿,些许小事在她眼里也有说不尽的新鲜有趣儿。”她摸了摸床上的垫褥道:“冬日里要用深色细棉云纹的被褥,看着就暖和,那时且苦,堂堂侯夫人除夕夜里找不到金银八宝,她就拆了我那件被耗子咬破的旧衣服,拆下来金线穿了几枚铜钱挂在床上,剩下的边角还做了一件云肩给大丫头,谁又能想到当年连一件新衣都没有的侯府大小姐,现可是一国之母。”
童嬷嬷道:“也大概只是神色略似罢了,一个是二品大员的独女,一个连小门户的女儿都算不上,再怎样也不相同的。”
老夫人不满道:“怎的不同?她自幼也是饱读史书,不过是出身差了些,气度见识哪里会输给那些公侯女眷?你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怎会不知。”
可她真若有气度见识,又如何做得出那些个不顾廉耻,枉顾情义的丑事,错事来!童嬷嬷心中暗骂,因知老夫人的逆鳞,终并未宣之于口,只想到了不妥道:“莫非老夫人看中了陶府的小姐?”
华老夫人摆摆手,道:“我虽喜她,不过年岁上到底差了些,她父母也未见得同意。别传出这些话来,无故坏了人家的名声。”
童嬷嬷闻言,便将今天侯爷华明澜送玉给陶文姜一事瞒下。她宽慰了华老夫人几句,侍候她安歇,放下床帐,那床帐两边各有两排盘花扣,她一颗一颗系上盘扣,不禁想到那年夫人房中帷帐破了,恶人克扣了正房的例银东西,又是她想起了用盘扣缝补上破洞,尽力维持着老夫人侯夫人的体面,可到头来也是她将老夫人的体面毁得一干二净,她走了多少年,就让人咬牙切齿恨了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