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云用鎏金的镯子换了一碗净水,小心的捧了,递到缩在干草中的刘蓉儿面前。刘蓉儿已几日没梳洗过,残妆之下更见狼狈,正半眯着眼小声哼唧,见了那粗碗白水眼睛一亮,双手抱着喝了一气儿,竟还呛住了,急咳了一阵。潘云忙拍着她的后背道:“别急,喝完了还有,我看牢头还算好说话。”
刘蓉儿喘上一口气来,抬眼看了潘云,见她头发散乱,唇上爆皮干裂,将那碗根子水朝她推了推,有气无力道:“姐姐也喝。”
潘云摇摇头一笑,唇上渗出几道血痕来。
刘蓉儿错开脸去不忍再看,她们这些人昔日里嫌蜜水寡淡,定要加了花露调味儿,隔年的茶水喝在嘴里也只怨失了鲜嫩,哪里想着会有这样一天。若牢头好说话,她们刚进来时还戴着的几件首饰又是让谁收罗了去?她眼下身上比饿了两天的肚子还干净,潘云姐姐藏着的这些也被掏空了,等她们再没物件换吃的喝的又该如何呢?差役看她们的眼神渐次露骨了起来,想着这些下九流什么腌臜事儿做不出来,一手下意识的捂住小腹,害怕的哭了起来。
潘云将她抱在怀里,刘蓉儿微微发抖,小声问道:“云姐姐,咱们会怎样呢?”
潘云叹了口气:“看命吧。”
刘蓉儿喃喃道:“公主会来救我们吗?”
潘云拍了拍她,没说话。
刘蓉儿坐直了些,道:“咱们侍候公主六七年,公主爱什么不爱什么,没有人比咱们更清楚。”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点了点头,斩钉截铁:“公主离不开咱们!”
潘云笑了一下,甚是苍凉,慢慢道:“在咱们之前,府里曾有一位大姑姑,宫里看着公主长大的,饮食起居无不精心照料,将公主看得眼珠子一般,连太后都盛赞大姑姑是忠仆,可惜做人做事太执拗,公主与驸马初婚时,常招了京中戏班日夜嬉戏玩乐,她搬了皇室礼训来罚了驸马,赶了戏子,后在公主生辰宴上,吴家西院献了道蒸乳猪,味甘肥美甚得公主欢心,便令厨上隔三叉五做来吃,大姑姑偶然得知那用来做菜的猪崽儿自生下来竟是被人奶喂养,因着公主常用,倒有七八个乳母侯在府里,大姑姑觉得既奢靡又违逆人伦,便也叫停了供应。”
“后来呢?”刘蓉儿问道,她在庆阳公主身边服侍了这些年,深知她的性子,不由得为那大姑姑担忧起来。
潘云吐出一口气,接着道:“府里有人拐了主子摆件出去卖,被抓住后供出是大姑姑指使的。公主禀明了太后娘娘,将她一顿板子,赶出府去。”
“大姑姑现在哪儿?”
潘云儿冷笑了声,道:“大姑姑连手下小宫女,小太监的孝敬都不肯收,最是清白自在的一个人,如何凭白得了这桩罪她心里清楚,又是难过又是憋屈,连家都没回,河边找了棵歪脖树一根绳子吊死了。”
刘蓉儿怔了会儿,捂脸呜咽起来。
潘云儿擦了满腮的泪,又道:“王福儿和小顺子被人拖出去了,怎么死的你知道吗?刑部的人也没用刑,将他们衣服扒了,一瓢一瓢的泼井水,末了再给他们两床冰透了的被褥盖上,折腾了两天人就没了,一点儿伤都验不出来。”
刘蓉儿身上发冷,抱着膝盖哀求道:“姐姐别说了。”
潘云冷冷道:“王福儿和小顺子那晚做了什么,咱们以前不知道,现在也就知道了,他们死了,公主就安全了,可咱们呢,驸马没了,总是下面人的不是,说不准就从咱们中间挑几个做替死鬼。驸马可以换,奴婢可以换,庆阳公主只此一个。”
刘蓉儿哭出声来:“公主不能这样对驸马,不能这样对我。”
潘云替刘蓉抿了抿头发,抱了她,轻声道:“公主无罪,咱们活不了,公主有罪,咱们还能得生。”
奉贤殿里,赵太后一身大红五彩凤袍迤地,头戴九凤金钗,长眉入髻,一双厉目紧盯着华皇后,狠狠道:“你若不放庆阳出来,便是忤逆不孝!”
华皇后看了看高高在上的赵太后,越是心虚理弱的人,越是会摆出趾高气扬的模样来,声音拔得高高的才能遮住气息间的颤抖,赵太后便是如此了。庆阳公主做出丑事,皇帝令三堂会审没有错,将公主禁足府中更没有错,赵太后心疼女儿可不敢去找皇帝哭诉,只能想着在后宫里压服了她去求情。
华皇后不紧不慢道:“母后莫急,庆阳虽禁在府中,一概用度皆是不缺,待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的大人们查明实情,自然还公主清白。”
赵太后狠喘了一口气,怒火更盛,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样子,她再清楚不过,若真查明了实情,哪里还有什么清白?!本朝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龙座上的又不是她同胞,怎会真心实意护了她?
偏华皇后此时又道:“母后若觉得庆阳受了委屈,待案子结了,咱们将公主迎到宫中,我亲置了筵席邀公主同乐。”
赵太后一甩长袖,“砰”的一声,一个翡翠莲花瓣的香炉被扫在地,碎玉满地,香灰飞溅将一殿污了干净!赵太后伸长了手指点着华皇后道:“还说你不是成心?!你想那些人都审出来个什么?!你这是逼公主去死!”
华皇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也沉下脸来,先将左右呼喝了出去,一字一句道:“母后这般才是逼死公主的那个!庆阳出了这样的事儿,还指望着全副仪杖请进宫里来不成?先把她拘在府里,好吃好喝不曾亏待,倒是咱们在外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