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时,月华清瑟,吏部尚书府前却是草木轻晃。
卿寒自尚书府前堂而入,不多时便望见宇文桀坐于厢房之中翻看书卷,闻见有人前来,方才释卷抬眸。
“如此深夜,宇文大人还在阅卷,果然是心系朝堂。”
宇文桀嘴角一扬,却是拱手:“清平郡主过奖,今日前来,可是有事?”
卿寒不语,只是抬手轻翻案上卷轴,青竹相碰唯留一串玉音,清香之上隶书细笔翩翩,字迹悠然。
“看来宇文大人对澜王殿下却是忠心。”
宇文桀微笑,却是拂袖邀请卿寒坐下:“清平郡主言重了,澜王殿下如今贵为太子,在下身为吏部尚书,自是当协助太子掌管朝政。更何况,冷侯……不也正依仗于太子?”
卿寒微微挑眉,心中一怔,抬眸于案前坐下,声音之间恍然清冷。
“那倘若有朝一日,澜王殿下不再是太子了,宇文大人又当如何?”
宇文桀闻言一愣:“澜王殿下如今掌管朝中众事,又怎会被贬?”
“朝局动荡,东宫会否易主,却是难说。”
卿寒说话的时候,凤目已经微微挑起,凌光只轻轻一闪便深入宇文桀的眸底,留下一抹寒意。
“不知清平郡主……言下何意?”
“宇文大人,我想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当年萧帝一事,是澜王殿下之意。如今澜王殿下在陛下眼中的地位已然降低,倘若往后此事被揭开,只怕宇文大人……”
“清平郡主……”宇文桀抬眸,眉目间的慌张已一览无遗,“清平郡主的意思……是劝我另择明主?”
“宇文大人果然通晓人意。”卿寒挑眉,“我今日前来说这些,都是为了宇文大人您,至于您择当朝哪位亲王为主,想必还要您自己斟酌。”
宇文桀微微低眉:“泯王?”
卿寒点头:“不错。如今澜王气数已尽,而泯王殿下早已被封为七珠亲王,想来却是日后太子之位的得意人选。”
“如此,我又为何信你?”
“我身为冷家二小姐,宇文大人难道不想想,我怎会突然择泯王为主?倘若你择了泯王为主,那么我身后这些钱财珍宝,便当作是泯王殿下给大人的一份心意。”
宇文桀缓缓扬眉,卿寒身后的两只玉箱在一刹那猛然开启,钱锭覆盖之下,银壶金链在烛影之下散发淡淡微光,只轻一触碰便留下一串玉音。
“若我不从呢?”
“宇文大人。”卿寒声音恍然低沉,只片刻便自腰间取出一把短匕,凌光闪出,寒意微起,未及言语,宇文桀便已猛然出声:
“清平郡主息怒,从今以后,我宇文桀便全听你的。”
卿寒斜目:“不是听我的。而是,听泯王殿下的。”
夜深蝉鸣,卿寒与宇文桀聊谈半晌方自尚书府而出,只缓缓披上黑色披风,一回眸便翻身上马,宇文桀在身后微微拱手。
“宇文大人,我只希望你,不要食言。”
宇文桀微微俯身:“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卿寒嘴角轻扬,只一勒绳便骑马远去,眼前夜幕渐深,局势亦恍然交杂。
只是不知何时,离王方能返回。
卿寒回至泯王府,于珠帘后却是睡了一夜。只一刹那,卿寒便觉浑身气血翻滚,体内的天机毒仿佛愈来愈横行,只微一犹豫,卿寒便恍然坐起,微微吸气。
夜深月明,气存丹田。
泛黄的古书在案上被微风轻轻吹起一角,卿寒的四周猛然被清泉缭绕。只一瞬间,卿寒便觉体内的经脉之上有冰凉气息流过,渐渐扩散到全身。
卿寒坐于床上,恍然感觉自己微乱的发丝被气流冲起,裙袂只一轻飘,清爽的气流便在体内蔓延开来,自上而下,直抵五脏六腑。
卿寒凤目微闭,缓缓呼气,两袖轻甩。
不知为何,这一年,恍然竟过得如此之快,除了朝局动荡,仿佛身边的一切都未曾变过。
似是思念。
卿寒抬目远眺,望见天边大雁南归,方才想起墨千济之事。只微一思忖,卿寒便入帘更衣,再出府之时,却是恰好遇上墨千泯从外而归。
“见过泯王殿下。”
“你可是要外出去寻济王?”
“不敢耽误。”
墨千泯闻言微叹,眼中却是流连一丝无奈:“不必去了。济王在昨日便已解开了澜王体内的岁尽毒,想必我们的计划是当重新开始了。”
卿寒不语,微一挑眉:“那倘若济王解开了岁尽毒,又为何不与澜王一起上书陛下,告我们一个谋害太子之罪?”
“是你不了解济王。”
卿寒一愣:“却是如何?”
墨千泯抬眸:“你有所不知,六哥他一向不插手朝堂之事,此次我听闻济王虽解开了澜王体内的岁尽毒,却不愿与他一道启奏,想来六哥内心,唯有悬壶济世。”
卿寒不语,却是点眸微许。恍然之间,她甚至开始敬佩起墨千济,同是一名医者,她却始终做不到这样心无旁骛。
“如此也好。”
墨千泯不由一愣:“好?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可都白费了。若要重新开始,想必还要再次设计。”
卿寒微微一笑,只是挑眉:“不是还有竹啸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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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秋色连绵。
“薄雾初起,江南小调,菱花独绽芳菲。霜雪飘散,浮华未散,敢问君欲何归?只望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闲画几许红尘……珠帘轻摇,玉声清澈,拨弦轻诉衷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