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府夜深露重,皓色入庭恰似积水空明,摇曳梨花簌簌落影。墨千离执了流华钗步出中庭,正听得有一人自墙后跃下,步伐轻巧,微一侧身便择了近道入帘,显然是对那府中路径极为熟悉。
墨千离淡瞥一眼,心中隐隐已有了定数,犹豫片刻便定步朝外,月拢寒纱映彻掌间金钗。凌风扬衣,方才入府的那人却也已意识到了不对,转身执灯出庭。
黑衣负手渐行渐远,来人一望旋即也明白。月光似练,那人止步道:“五殿下月夜来冷府,果真是好兴致。”
墨千离不愿多言,执钗便至门前。来人嗤笑:“五殿下何必害怕露了面目?当今仪涼城中敢于此刻来冷府的,除了我便也只有五殿下。五殿下躲着不露面,自是无济于事。”振袖拱手,衣下飞刀一转,墨千离却早已料到,微一侧身便躲过。
灯烛于夜中微簇,月fēng_liú过似霜。墨千离回首望时面容峻冷,眸底生冰,那人身份便也了然。
“五殿下此刻来冷府,莫非是从冷府拿走了些什么?”孟初咬了牙冷笑,“或者,五殿下是想为燕华音翻案?”
墨千离剑眉隐了杀意,目中似覆薄冰,唇边一冷:“是又如何。”
唇角逼近寒流,音入夜风让孟初浑身一颤。墨千离目光锐利,但明孟初窃钗之意,便知他定是委身依附了绫皇后。
“本王想做的事,还轮不到你多言。”
晖玥嘶鸣,梨花摇影,墨千离冷笑一声,便出府不顾上马。孟初知墨千离性格冷硬非同常人,自己必定拦不住他,恨声咬牙过后,也无奈翻墙离去。
翌日辰时初,圣旨自凌华殿而出,先后至大理寺与离王府。圣上念清平郡主战功显赫,特赦无罪,令其至北境御敌抵过,即刻启程。离王擅入大理寺,旨令其禁足一月思过,其间不得出府。
卿寒于牢中接了龙旨,当下明白墨帝的意思,指尖蜀锦雕纹绾绕竟是颤抖。晨光微漾,牢外已有两侍女捧新衣入内,玫瑰香绵延案上火烛,浸透一方玲珑心思。
那袭御赐的衣裳是似明月的皎色,缀过了些深黛青流云纹,箭袖处玄色绳绕腕。卿寒望着镜中那身白衣披上自己的肩头,似绸长发被素指绾起盘上,凤目处竟过一点泪光。
细簪入发,泪恰落衣襟。
“郡主,时候也不早了,若都梳妆好了,也莫让老奴为难。陛下的旨意,老奴不敢违背。”
身后侍女退至一边,卿寒缓缓扶案,良久抬目起身。北雁南归,黑鬃马烈声长嘶。
王湛将卿寒送出大理寺,方步门外,便见十四与墨璃笙立于,一时相望无言。
“卿寒……”
十四挪步至卿寒眼前,定望半晌竟有哽咽:“……五哥让我给你带话,让你且安心前去,京城众事他自有定夺……待他成了太子,便接你回来。”
卿寒苦笑不语,低眉间却见十四掌心流月玉佩荡漾波澜,便似当年流光。十四叹了气抬手:“当日你将这流月玉佩还给五哥,可知五哥此后有多担心?”
卿寒微微一愣,终究不语。她本以为将玉佩还给了他,他便会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到头来却不曾想是更添思念,所谓睹物思人,大概也便是如此。
雁鸣凄厉,十四覆掌将那块玉佩再塞入卿寒手中,冰凉翠玉刺的卿寒心一抽。墨璃笙自旁步来,纤指轻挑附上卿寒的手:
“卿寒姐姐,你瞒了我好多事情……”
卿寒垂眉,连墨璃笙亦觉察到她的异样,墨千离又怎会一事不知?她在江湖上的那些事情,除了柳遐,他又早已有了几分知晓?
“公主殿下……”卿寒站定轻语,唇间似含朱砂,“若我能有命回来,这些事……我定会与你细说……只是柳遐他……”
墨璃笙摇头:“我早便问过柳遐,是他不愿告诉我……他只曾说,若有一日他不能再在我身边,便让我来找你……”
十里香风,清音荡开流云。
不远处棕總马抬蹄鸣响,卿寒放了目光望去,却见是萧酌提绳朝她这边看来。疑目瞥向十四,十四道:
“此去除了你,父皇还遣了五十骑兵随你一道,这五十人皆是八哥手下,名为护送,五哥却担心是计,便让萧酌与你同去,一路有个照应,他也放心。”
卿寒点头抬眉,空中金乌微轮,便知是辰时近末。杨柳抽芽,凌波风摇,卿寒将目光遥遥投向远处山色,知再多言便是徒增忧愁,便信手收了玉佩,朝黑鬃马步去。
十四追语上去:“你难道无言要对五哥说?”
卿寒愣了片刻回首:“无话便无牵挂,他若就此淡忘了我,一走了之也无不好。”
十四摇头,清秀面容一时竟作着急之色,伸出手来便拦住卿寒:“你以为五哥当真会忘了你?你一走了之,他只会苦思无解。”
卿寒定目上马,唇角泛出苦笑,思忖了片刻方言:“若当真要说,你便替我告诉他,如今朝中行事定要谨慎,彻王心计深沉,定妃也并非等闲之辈,万事……要三思后行……”
卿寒说到末字,凤目中泪光已不经意轻闪,再有一瞬便要落下。风过黛山,南宫钟楼之处,巳时钟鸣破空。
“卿寒姐姐……”
墨璃笙望着卿寒坐于黑鬃马上遥望,一身白衣点缀山青,素色发带于风中轻扬,知是分别之时。道旁众人站定远送,墨璃笙、十四均挥手不言。卿寒背身拱手,回眸莞尔一笑,终是哽咽。
眼前白翳模糊,卿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