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朝志·卷三十四》
贞贤十三年十二月,墨军三万自仪涼赴北,与突厥军于紫檀山一战,败;次月月初,墨千彻率陈桥城守军欲夺回燕南,双方大战三日,皆伤亡过万,退守各城。
另记:贞贤十三年,墨军与突厥凡战大小十余,皆未有胜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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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疾过,雪潮晚来。
阴云终日,卿寒于营帐中对着金丝衣呆坐,心思沉重却无人知晓。天色不觉入夜,冰凉指尖回身覆上丝衣,一触便冷得心中颤抖。
曾驰骋疆场,也曾未雨绸缪,曾杀伐果断,也曾指点江山。如今一朝塞外。
已无退路。
腰间流月玉佩轻晃,卿寒抬指于案时,便知时辰不早。烛光微透之下,绸浮若云,风华眼前唯余惆怅。
大雪纷乱,金丝衣于身微凉,卿寒定神,背影一瞬没入风雪。
此时正是漫山遍野怒雪,天地三尺冰封。燕南城下,三万墨军沐雪血战,刀剑穿插间震碎天云。黑夜中雪遮视线,前列兵士倒下,箭无虚发,血染残垣。
突厥主帐之前,一人身披飘扬丝衣步停。帐内灯明斑驳月色,卿寒犹豫轻笑,终于踏雪入内。
当年明月,城外血战,洒落暮雨多少。
突厥可汗倚于桌案边,灯火通明平映杀决面容。卿寒微微步前,于案前扬袖恭敬跪身,凤目扬起一瞬。
“杀本王兵士于营,可知何罪?”
卿寒抬目,心中猛然一怔,旋即却答:“此人外通墨朝,小女如此是为可汗分忧,并不觉罪。”
突厥可汗目中杀意波动,蓦然身动站起,径自便朝卿寒身前而去。卿寒屏息,许久便觉突厥可汗至前,俯身抬手。
“告诉本王,你究竟为何来奔于本王?”
突厥可汗指尖抵于卿寒下颌,卿寒身体一颤,转瞬记起几日前之言:“家道中落,小女实走投无路,方至突厥,唯求可汗为小女报去此恨。”
四目相对,卿寒却无惧意。
“你可知墨朝与突厥世世为敌,本王对墨人从未心软?”
卿寒定目:“若不知如此,小女不会奔来突厥。小女更知,自古唯有心狠之人,方能成其大业。”
音绝天地,透彻逆云。
燕南城下,此刻风雪更怒。弓弦无声崩断,箭穿带血呼啸。双方交战整夜,无人后退,亦无人回逃。
是勇气。
突厥可汗唇边撇笑,负手背身回于案前,思忖良久终问:
“告诉本王,你要如何替本王夺这天下?”
卿寒抬眼,再犹豫,终见突厥可汗眸底寒光透彻。思忖许久,卿寒红唇轻启:
“可汗既已决心直驱墨朝,便已与小女想法不谋而合。”
突厥可汗一怔,卿寒低眉,并不理睬,自顾续言:“可汗要一统天下,无非是吞并中州墨朝,北州阳阙,西域天瀛、乌昌,及南州蛮族。此四方之中,墨朝势力最甚,若灭墨朝,便可直通南蛮,阳阙依靠也无,西域二国亦无所抵抗,一统天下便指日可待。如今可汗既已攻下墨朝北线三城,离仪涼之都便唯有一步之遥。陈桥、白郊此后便可一马平川,可汗有北线重城在手,又正节节胜战,若率军再攻,未必攻不下来。”
突厥可汗点眸,同时却也嗤笑:“那墨帝并非等闲之辈,本王攻陈桥已有两月,至今仍未攻下。若如此容易,仪涼早已是本王囊中之物。”
“攻城之事不在快,便是数年也并不算久。陈桥占据天险,有紫檀为辟,二月未破并不奇怪。”
突厥可汗闻此言蓦然抬目,眸底寒光与应允一瞬并存。卿寒估摸突厥可汗之意,良久又添一句:
“小女拙言,一时失言,求可汗恕罪。”
烛焰跳动,帐中无声。
卿寒指尖紧攥颤抖,方才之言全然是步步险棋。倘若突厥可汗于其言中会出战计,火困陈桥,天险便形同虚设,若非早有防备,是为无解之局。一旦如此,自己也无法阻止,一句失言便成千古罪人。
然时至如今,已无回头路。
突厥可汗撇唇微笑,回目一扫,不容多言已将卿寒反手拽至身前,指尖紧扣丝衣上襟。卿寒方正思忖对策,此刻一惊,一时竟惶恐无言。
“可汗……”
突厥可汗沉目,眸中却有凶意:“如何?”
卿寒倒吸长气,微挣片刻却无法脱身。月色下沉,卿寒正紧促无措,帐外却猛有一声响起:
“禀可汗,燕南前线有报,击退墨军三万,残兵已撤回陈桥……”
此时月色沉沦,陈桥城内,伤兵不断。怒雪飘忽不停,墨千彻立于陈桥城头,望天长叹,终于摇头。
至今十余战,竟无一场胜局。
卿寒于帐内闻见墨朝战败之讯,当即一愣,旋即却趁机挣身,一瞬跪坐。突厥可汗颜色微愠,卿寒心下一沉,情急之时仰头对言:
“小女此至突厥之营,投奔可汗麾下,本是为报墨帝杀父之仇,可汗若能替小女了此心愿,攻并墨朝,小女……愿留军中,随可汗征战……”
夜色低沉,草木皆兵。
突厥可汗闻罢此言,虽有微愣,却已听明卿寒之意,回手扶将起身:
“本王自明你忠心,墨朝版图,本王早晚定会夺下。若无大事,便且回去。”
卿寒点眸,俯身拜谢,欲走之间却想起一事。腥风自燕南浮入营中,卿寒步自帐门前,又折返跪于突厥可汗身前:
“可汗,小女……尚有一事……”
突厥可汗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