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贤十四年正月,北境战局胶着。
突厥大军仍据燕南以北,战端开起至今,尚余兵马五万。而墨军占以陈桥后方,虽多次夺城攻战,却无一绝胜,终得退守紫檀山后。
正月三日,京城圣旨至前线。
墨帝听闻北线战局败退数月,当即大怒,旋即下旨,两月以内,必得破敌夺城。陈桥守军听闻此旨,本已惧敌,此刻更慌乱无措,顿有消极之意,一时军心不固。
怨声沸天,城中慌乱,却无人可主此大局。
墨千彻立于城头,一眼望尽,却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黑云漫山遍野,墨千彻自也清楚,若两月之内仍未能夺回失城,且不论东宫之位,这等误国之罪,主帅定难辞其咎。
“殿下如今既无计可施,不妨便唤离王来助。”
白定衍自战旗下步来,青丝风中飘扬。墨千彻转身听闻,一时咬牙,怒火迸进:
“你莫非不知本王与离王正夺储君之位?将这般事让与他,他若率军破了这困局,本王岂不是作茧自缚!这等好处由他抢了去,你让本王还如何与他争这天下!”
白定衍闻言,却也不急,只拱手道:“时至如今,已无他法。”
墨千彻将头偏了去,愠道:“便是败了,父皇也不会奈本王如何!好处由他占去,这般蠢事,休要再提!”
“殿下此言差矣。”白定衍面具以下目光深邃,定然而言,“殿下身为主帅,若胜,功劳自会归于殿下。如今城中军心不稳,离王戍边多年,唯他可平定此局。离王此来本是抗旨而行,便是有功,也未必可功过相抵,要论成败,还当算殿下统军有方。陛下英明,此般之事定自有决断。”
墨千彻回身一眼,听罢倒也消了怒气:“便是如此,倘若到时lùn_gōng之时横生变故,本王岂不难堪?”
白定衍唇边勾起一抹沉笑:“殿下无非担心泯王会为离王争功。统帅之功本不可没,泯王孤身一人,如何抢得帅功?离王往日不过仗了冷卿寒之谋,如今冷卿寒已有了通敌之罪,不足为惧。”
墨千彻负手,四目相对之时已然定了决心。山石突兀,雪溅雷怒,墨千彻终随意挥袖:
“此事,便拜托先生替我走一趟。”
白定衍点头,唇下一抹险意。城下风雪渐怒,帐前三尺冰凌,那处慌乱之地,已近动乱。
“五殿下,那些兵士已要闹到帐前了。”萧酌倚身守着军帐,偏头急道,“如今形势,只怕彻王有心无力。”
燃香案前,墨千离一双凌目长扫战图,却终无一言。卿寒失踪,昔日意气不见,寄人篱下,更壮心难酬。萧酌挥袖拂去眼前风雪,不由又道:
“殿下……”
“步云飞那处近来可有密信?”
萧酌微怔:“暂无……战事纷乱,步将军于突厥营中只怕寻不到时机送信。”
温香渐尽,青烟腾起最后一抹香灰。墨千离抬目,帐布浮起时,兵士喧闹已然至前。风雪飘零良久,一人自城头步下,萧酌一眼识出:
“是白定衍。”
墨千离唇角扬一丝冷笑,挥袖只定然坐下。白定衍自帐外步入,玄色披风染遍一层冰霜,只一瞬,天地寂言。
青烟绕梁散去,白定衍终拱手俯身,敬然一拜:“见过五殿下。”
“你回去告诉彻王,他若有能耐,大可不必来找本王。”
音振天地,声掩风雪。
墨千离振衣起身,冷眸底处似有冰刃闪过。白定衍抬目,却不动步:
“五殿下当真不顾这塞外失城,不顾这陈桥守军?”
墨千离偏目,冷冷道:“这是彻王之事,与本王无关。”
白定衍神色不改:“陛下有诏令两月破城,如今这城中三万守军唯余一万,此般境地,五殿下当心自知。若五殿下不愿一助,陈桥唯有失陷,墨朝江山亦会失去。”
墨千离闻言一瞬怒起,覆掌拍案喝道:“彻王有何资格来与本王谈江山!当日北城遇险,弃城不援的是何人?”
怒火中烧,萧酌闻言一怔,似从未见过墨千离如此动怒。帐外风雪不止,石上积雪不觉已有两尺。
“当日之事已然如此,此时五殿下若不愿一助,局势便当真再难挽回。”
墨千离拂袖背身,一语掷地:“多言无益。”
萧酌于帐边候了许久,听闻此言已明墨千离之意。白定衍微愣,也知离王性情冷峻,不可再言,良久唯余拱手拜别。萧酌回身挑起帐布,白布拂起一瞬,却蓦然见一人负雪步入。
“末将参见九殿下。”
“不必。”墨千泯负手步来,侧身唤住白定衍,“白先生且留步。”
墨千离偏目一望,见墨千泯径直步到案前,却也无言。墨千泯步近案前,踌躇许久,终轻然启齿:
“五皇兄,事到如今,八皇兄无能为力,也唯有你可定此局……”墨千泯望见墨千离神色仍坚定不动,偏头便回望萧酌。萧酌一愣,旋即默认。
“五皇兄……此事你便不是为了江山大局,也要……”
“就算……为了卿寒……”
墨千离蓦然一怔回首:“你说什么?”
墨千泯道:“是卿寒……她还活着。”
此刻,突厥营中,大雪漫地。
突厥可汗执笔于战图上描摹,终有一滴玄墨落至陈桥城上。笔锋沿山道蜿蜒,最末一顿,似有定计。
天险。
山风。
只须雪霁。
突厥可汗挥笔一掷,负手径自步至营前。那处陈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