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只能任凭风吹干我的眼泪。
他这一跑就是七八年,这七八年可把我大伯给苦坏了。当年他前脚从村后头出了村,五虎就带着阚李两家二十几号人从前头进了村,吵吵嚷嚷着要村里把我宝哥给交出来,说是要就地正法。在得知我宝哥已经跑路了之后,这五虎好不气急败坏,倒是想来个老虎发威,可是找不到人下手,好歹也是道上混了十几年的人,总不能兄弟五个把我大伯这孤寡老人揪出来,一顿拳脚下个狠手什么的吧。
后来人是跑了可这庙还在,毕竟自己的儿子打伤了人,我大伯和我爹将家里所有的积蓄都拿了出来,亲戚朋友,村里人家家都出力凑了份子,好歹总算凑了个小半麻袋,足有一千五百块现钱,赔了人李家,送走了五虎。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个地方,一千五百块钱可真不是小数目,那时候谁家娶个媳妇,办的红红火火的顶多也就花个几百块。
事后没几天,我大伯卖了地和牛,将村里人的钱给还了,可在农村没了地就没了活计,我大伯和我爹就兄弟两个,两人从小感情就好,我爹索性就靠着我们家的三亩地包了我大伯的吃喝,而我大伯平日里就跟我爹一起下地干活,没事的时候就去村西头的塘里捞点鱼虾,捉个王八老鳖啥的送去县城的饭店里换点零钱用。
这清贫酸苦的日子一过就是七八年,我成绩不好,读完初中也就没在念书了,我爹托人在县城的一家机械厂给我谋了一份学徒工的差事。临走的那天晚上,村边的小河旁,我向二丫说了宝哥交代我的话。
也许是年少、也许是懵懂,我读不懂她当时脸上的表情,只能看见她眼角的泪水滴落在小河中,随波远去。后来我爹来县城看我,我才得知她在我走后没多久、远嫁他乡了。
后来又过了几年,厂里放了假,我刚到村子口,老远就看见我家门口停了一辆又高又大的白色吉普车,周围还围了好多人在那围观,要知道那年头,我们镇长上县城公干,那都是骑自行车的,整个一个镇政府也没有一辆小汽车!
我进了家门才知道是我宝哥回来了,门口的车也是他开回来的,宝哥没有成为大侠,但却发了财,人也成熟了许多。他从镇上找来瓦匠队,扒了他家的破瓦房,愣是盖起了一栋二层小洋楼,红砖绿瓦还带个后花园,楼前也做了水泥地,好家伙,那气派的,真是羡煞左邻右舍,堪称大罗村的地标。
还是在村边的那条小河旁,我告诉宝哥二丫姐嫁人了。他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笑了笑,我发现他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青春无邪。
来年开春过了十五,宝哥丢了一笔钱给我大伯,甚至还给他二叔也就是我爹足足一万块钱,又花大价钱赎回了他们家的地,说是得回广州了。
就在他要走的头一天晚上,我是连滚带爬,软磨硬泡,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求得我爹同意让我跟宝哥一起去广州打工。
有道是儿行千里母担忧,我妈听说我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打工,横竖舍不得整整哭了一宿,是左一句嘱咐右一句说教。后来光说还觉得不过瘾,还要行动起来。她在后院的地里挖了半天,翻出了一个黑色的小葫芦,小心翼翼的抠掉上面的泥土,又用布擦了又擦,然后让我爹赶紧连夜上后山,去采点树脂回来。
我见她对这个小葫芦如此煞有其事,便问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灵丹妙药,她神秘兮兮的告诉我,里面装的是三宝的血。
说起这三宝,我反正是没见过,我那会还没出生呢。要论辈分我还得喊这三宝一声三叔,它是我爷爷饲养的一只大白猫,一只体型壮硕,块头堪比一只小白虎的大白猫。爷爷稀罕这白猫、宝贝的紧,据说三宝在家里的地位比我爹和我大伯还高,爷爷拿它几乎当第三个儿子看。
至于这三宝的血怎么会装在葫芦里被我妈埋在后院,还得从我大婶的死说起。我大婶是隔壁村山人的女儿,山人就是替人主持丧事,压棺上山、下葬入土、做法超度的人,山人大多是世袭,并且传男不传女。
我大婶嫁过来后生下我宝哥的第二年,村里不知从哪来了个行脚相师,在晒谷场上摆案算命、向天问卦,替村民占卜吉凶,收点钱财做盘缠。可还没卦卜几人,这相师一见前来凑热闹的我大婶,便小腿一软,扑通一下就朝我大婶下了跪。我大婶一看这通晓天机玄理之人向她下跪,那怎了得,顿时也是诚惶诚恐,连忙上前搀扶。可这相师就跪在地上连连后退,还不住的磕头,说是他一班门弄斧之小士,道行浅薄,还望饶他小命,说完也不理一干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村民,卷了东西就溜。
也就前后脚的功夫,这事就传到了我爷爷的耳朵里,我爷爷觉得这事有蹊跷,揣了两包“猫对猫”带着三宝,朝着相师离去的方向就追了上去。这“猫对猫”也算的上是好烟了,最起码对我爷爷来说是最能拿得出手的烟了,那时候流行一句顺口溜,叫公社干部“水上漂”,大队干部“猫对猫”,小队干部“大铁桥”,人民群众“白纸包”。这“水上漂”指的就是“东海”烟,“猫对猫”说得便是“双猫”烟,这两种烟都是高档烟,要凭票才能买到,一般老百姓想弄上一包,可谓是难如登天。这“大铁桥”虽然不用票,可价钱也不便宜,因烟盒上绘有蚌埠淮河大铁桥而得名。至于一般老百姓,我爷爷以及村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