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愧云摩梭着永年的手,心疼道:“这孩子明着是因为听我的话才不与吕宫教讲真话,实则是同他爹爹一般,自小要强,有什么不好自己先忍着。”
许氏听见“爹爹”二字,不由又打量了永年一眼。
“赖我宫里来得少,叫他见不到亲娘,真是亏待了这孩子。”愧云对许氏感激道,“永年顽劣,都仰仗着夫人照应,我谁也不认识,是以他谁好谁歹,我心中也没数。全靠夫人一双明镜似的眼睛,替我这孀妇,将那些心怀鬼胎的人都挡一挡。”
许氏见她对自己如此推心置腹,也不好晾着她,赶紧应承:“你只管放心,官家既将他托付与我,我必尽全力照料。”
愧云如释重负,好似见到恩人一样,百般感激,似将与许氏的隔阂系数化去。二人打发永年去读书,坐下闲聊起他的日常。本来一切好好的,谈笑间,愧云愁眉忽锁,末了还是硬掉出一滴泪,叫许氏还以为自己怎么得罪了她,忙问有何不周之处。
“与夫人无关。”愧云眼眸微斜,瞅见岳额还在门口守着,便压住嗓子叹道,“实在我自己性子悼丧,总往坏处想,改也改不了。可话说回来,永年是我的命根,也怨不得我动不动失了体面。夫人,你说他这身份不算尊贵,能碍着谁呢?”
许氏怎会晓得,但看愧云满面忧忡,几乎已经确认了中间定有人捣鬼的模样,只能安慰:“这不过是你无端揣测的,这样,明日我与那吕宫教打个招呼就是了。”
愧云攥紧手中帕子,为难的看看永年,又看看许氏,摇摇头说:“但愿是我多想。”
按说现在永年是由杨婠照看,许氏只是在雪香阁帮衬她的,合该她对杨婠转述后,杨婠遣人去打听仔细再做打算。但许氏根本没觉得杨婠有多真心在意这个孩子,连日里除了循例请安问话,多一句也没话说,她干脆就直接略过了这步,谅这点儿事也没人敢当面说她自把自为。
等杨婠回来的时辰,愧云已经离开。
去穆清阁这一趟,是为着帮尚馥芝挑内东门司才发来的衣裳花色,免不了对馥芝讲了许多恭维言辞,直叫杨婠心劳神乏。
待回雪香阁后,碧袖替她捡了一条金线绣罗披帛,涂了些许提神的蔷薇水,帮她盖在肩头。杨婠阖眼懒倚在隐几上,以手腕支着脑袋,无名指压住发髻,中指轻点着耳后,听岳额细说王许二人在阁分里都谈了些什么。
“遂国夫人后来说宫中有人心怀鬼胎,要齐国夫人帮刘崇班挡一挡。”岳额吞吞吐吐的报给她。
“她要挡谁?”杨婠悠悠问。
“奴婢...听不清。”岳额答,“遂国夫人说话声量时大时小,奴婢只能听到这些。后面除去闲聊刘崇班功课的话,别的也很难听到。”
杨婠听了没动静,碧袖以为她不满意,斥说:“没用的东西,人就在你身边呆着,这么点事还都做不好。”
杨婠挥挥手要她打住,再指了指门口。岳额心领神会,再请安后退下了。
“既然是遂国夫人的有意为之,也赖不得她。”杨婠眼皮稍稍睁开一缝,旋即又闭上,“她想让岳额听见的,岳额才听得清楚,她不想让岳额听见的,自然听不清楚。”
“娘子,那遂国夫人究竟什么意思?”
杨婠哼笑一声,扬着嘴角说:“意思是她也懂永年在谁手里头,都会有些用处,奉劝咱们也将他看顾好。宫中有人要对刘永年使手段,她虽人在宫外,盯得也紧呢。”
碧袖又疑又惊:“还真有人收买了吕宫教?娘子,那咱们可要理会这事?”
“谁知道呢。”杨婠随口说着,用拇指摁着太阳穴,心中不免担忧:“眼看上元节一过,新一批采选的宫女就该进来了,这里头保不齐就有那耍尽手段,侍御一次就能攀上恩宠的。遂国夫人算的准,我确是打算好好用用这孩子,不能叫官家讨厌他。”
“那农妇不是说明天要去直接找吕润章吗,咱们先坐屋里等着看就是。”说着,她徐徐坐直,睁眼望向一尊大食商团进贡的雕马绀青琉璃瓶,带着笑意不再讲话。
碧袖上前把从杨婠身上滑下的披帛,转而盖到她身后,心里嘀咕:“不想连婕妤死了,这宫里也没见就太平下来。”
第二日,资善堂。
永年下了课,许氏便让他在外面等一阵,自己与吕润章有些话要说。永年乖乖应承下来,怀里抱着才领来的字帖,垂首在前院中晃荡。昨天愧云没有当面叱责他贪嘴,不遵循入宫前叮嘱的事,叫他十分开怀,以为是阿娘默许了自己,以后便可以稍微放纵,向许氏索取了。
此刻才过午,他微觉燥热,便偷偷将衣裳上敞开一点。他到底是个男孩,身上总是比宫中这些娘子内侍宫女们更扛冻些。拂玉守在院门口,正巧瞧见,便走进去做了个万福,劝他仔细气候无常,若不知觉便受了寒就不好了。
永年平时读书,偶有分神,便能看到这个侍女来院子里。她每每同许氏招手,许氏便应和出门,不知道二人在外头都讲些什么。他纵未提过,但孩童天生的好奇只增不减,恰巧这次拂玉与他交谈,他因问:“姐姐是哪位娘子阁子里的?”
拂玉道:“回刘崇班,奴婢是薰兰阁苗才人的女史。”
“哦!”永年恍然大悟。因许氏经常念叨,他对这位苗才人,虽没有谋面过却很有印象。他知她是许氏的女儿,便叉手恭谨回说:“我入宫多日,却未向苗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