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般的泪珠滚落眼角,那泪水洗涤过的眸子黑亮通透,坚定满足,叶子仪唇边的微笑带着幸福绝决,仿佛不是求死,而是她真的心之所向,愿之所指,无怨无悔。
药老没有多言,只是双手向前一递,拱手作揖到地,很是郑重地道。“夫人之智,老夫诚服,多谢夫人为公子绸缪!”
“无药老之功,阿叶何以偷生?请药老受阿叶一拜!”叶子仪说罢,向着药老纳头便拜,脸上滑落的泪滴直是扑落了衣袖一片湿迹。
两人相让再三,这才双双起身,重又落坐,药老给叶子仪仔仔细细诊了脉像,眉头直是紧皱。
“夫人胎象不稳,虽是有三月之久,却精气虚亏,不能稳固,这样罢,老夫再将药方调剂一番,再给夫人服用。”药老说罢,起身理好了药囊,向着叶子仪一拱手,沉声道。“夫人可服些黄精汤补益亏空,且多饮多食,方可使大子壮硕。”
“多谢。”听了这话,叶子仪明白,药老这回是真的拿她当自己人对待了,也不再大礼相待,笑眯眯地送了药老离去。
站在寝殿门口,她看向那还在朝阳下闪耀着光华的金棺,心中五味杂陈,一时说不出是甜蜜多些,还是苦涩更多。
叶子仪正看得出神时,阿美犹豫着上前低声道。“主人真要为公子赴死么?生子竟是这般凶险?”
“傻丫头,我是命数到了才会这般,生儿育女是妇人天职,哪有个个送命一说?”叶子仪笑笑,刚要转身,就听阿美在身旁叫了起来。
“咦?是那个叫拂右的大个子呢!”
叶子仪转眸看去,正看到一身青衣的拂右朝着寝殿走来。
远远的,拂右大步而来,他脸上带着喜色,脚步也分外轻快,走到园子里看到那金棺,他愣了愣,也不停留,直奔着叶子仪便来了。
叶子仪迎上前去,屈身见礼道。“哥哥今日这样开怀,可是有什么好事么?”
“阿叶,公子现在何处?可在里头么?有桩天大的好事,我得快些报与他知!”拂右额上浮了一层薄汗,他一见叶子仪便笑开了花,倒是让一旁的阿美好奇不已。
“拂右大哥,是有什么好事?也说与夫人听听呗?”
“呵呵,自然是要同夫人说的。”拂右笑着一搭叶子仪肩膀,看着她的眼睛,开怀地道。“阿叶,都城的旨意要下来了,咱们终于要回齐都了!”
“这么快。”叶子仪心头一跳,想了想道。“王上的旨意几时能到魏地?”
“怎么也要到三月吧,如今还未颁下。这回听闻是梁国的一个公子死在了梁齐边界,梁王大怒,立时出兵攻下了一城,后来在江由城被向氏举荐的一个武将拦下,正在交战中。”拂右冷哼了声,不高兴地道。“若非如此,王上想是还想不起公子来!”
“非是一两日了,这个王上,只有在用人时才会想到阿成,鸟尽弓藏,倒是做得很好!”
叶子仪也是面色清冷,她眼珠子转了转,对拂右道。“哥,阿成想是去理事了,你速速前去,说与他知道,看看他有什么安排,既然旨意随时会下,咱们这边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好,你安心待在府内吧,回齐的事有公子作主,不必担忧。你这里有什么事,记着使人前来相告,切莫私自作主,外头看着太平,实则暗潮汹涌,没有大事,莫要出门。”拂右嘱咐罢了叶子仪,又对一旁的阿美道。“丫头,好好护着你家主人,她有闪失,我们不罚你,也自有人罚你,可记住了?”
“大个子,你做你的事便好了,做什么来说我?我又没做错事,罚我做什么?”阿美嫌弃地朝着拂右皱了皱鼻子,上前扶住叶子仪的胳膊,不高兴地道。“主人,我们走,不理他!”
叶子仪失笑,拍了拍阿美的手背,对拂右道。“阿美性情直爽,不会说话,哥你别同她计较。”
“左右不过是怕她不够稳妥才说她,倒是牙尖嘴利的。”拂右自然不会跟阿美计较,又对叶子仪道。“你刚好了些,快进去罢,我走了。”
“嗯,知道了。”叶子仪浅浅一笑,屈身道。“哥哥再不去禀报,阿成可是不一定去哪了。”
“啧,我还没急,你倒急起来了”拂右瞟了叶子仪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道。“那……我走了。”
“大个子,快去罢,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似个妇人般磨叽?”阿美冲着拂右吐了吐舌头,拉着叶子仪便回了殿内,把个拂右晾在了外头。
拂右望着殿门口的屏风,直是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他眼中复杂的眸光闪动,终是化作一声叹息,转身离去。
灯火辉煌的寝殿内,叶子仪坐在榻沿,眉头微微皱起,一旁的阿美见状,坐到了榻边的脚凳上,抱着膝盖仰头看着她小心地开口。
“主人,你怎么了?那个大个子不是说回齐国是好事么?你担忧什么?”
“回齐是好,可是也有太多变数,如今朝局不稳,齐王又寡情薄幸,翻脸可说是一念之间的事。阿成不比公子汤和扶央有亲族相护,梁国王室就是他的母族,这一次回去,对抗的是大梁,齐后,和向氏,还有个未知的公子汤,只凭一身战功,怕是不止要步步为营。”叶子仪想了想,对阿美道。“不行,阿美,去取笔墨绢纸来。”
“好。”阿美应了声,很快便取来了笔墨纸张铺在了长几上。
叶子仪起身跪坐到几前,边磨墨边思索,直是想了好一会儿,这才执笔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