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
林江琬望着帐子发呆。
三姑娘以前到底是何等作天作地,才能让她说一句“我不是你们三姑娘”都没人信……
看凤喜刚才的表情,她就知道再努力解释也没用。
无论给出多少理由,恐怕在侯府人的眼中,只会有两个结果。
要么,她是三姑娘。
要么,她是脑袋坏掉的三姑娘。
非要在这两者选其一,她还是老老实实当个脑袋正常的三姑娘为好。
而且,她现在也不敢出侯府去——连累了这一院子下人不说,她势单力薄,身上连半两银子都无,又是一身病痛,若万一再叫姨母表哥那对畜生瞧见,岂不是要再死一回?
就这么成了三姑娘,虽说仍有许多顾虑,但再多的顾虑也不及小命要紧。
她这边刚打定主意,就听外头一阵熙攘。
其中夹杂着一个年迈慈和的声音,带着十分焦急:“琬琬!我苦命的孙儿啊!”
“老夫人您慢着点,当心脚下。”旁边还有好几个稍微年轻些的声音陪着,声音由远及近,风一般,转眼已经到了廊下。
凤喜的声音也在其中,想来是还没走远就碰上了:“回老夫人,三姑娘醒了,奴婢正要去给您回话。”
“不长眼的奴才,我们人都到这儿了,还用等你回话?”老夫人身边一个颇为厉害的女子声音斥责了一句。
只听外头“噗通”一声,又是膝盖着地。
林江琬摸摸鼻子,看来今晚她这个主子得给凤喜调个药膏当见面礼了。
一群人涌进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凤喜的身影了。
随着馥郁的脂粉花香刮过,她的床边很快被衣香鬓影团团围住。
左边梅花香,是个一身银红缎半袖头戴赤金八宝钗的,右边莲花香,是个一身宝绿攒珠长裙头戴翡翠簪的,后面还跟着两个年纪稍轻的,同样一身眼花缭乱的富贵装扮……
这么多人,她一个都叫不出。
不过即便对来人一无所知,还是能认出中间那位一头银发年长的,必是凤喜口中的老夫人。
不光是因为她年迈,更是因为她望着自己,神情中那种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的殷切关心,是极好辨认的。
林江琬迎上这种目光,再硬的心肠也说不出“我不是三姑娘”这种话。
心中微叹一声,便努力回忆着父亲曾提到过的大家礼数,从床上挣扎起身,态度恭顺,垂着眼行礼。
“孙女给祖母请安,让祖母忧心,是孙女不孝。”
她本以为,行礼这事所有人都一个样,怎么也不会出错。
谁知礼行到一半,就发觉气氛有些不对。
随着她这一礼,屋子里瞬间静了,静的落针可闻。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生人,她已经很慌了,现在更是背后微微渗出一层冷汗。
是说错什么了?还是叫错了人?
这下可好,一时连头都不敢抬,不由暗恼自己刚才没多问凤喜几句。
“琬琬,你……你这是?”
老夫人凝着眉头看向她。
病容苍白,比从前稍显瘦弱,但明明是她的心肝宝贝三姑娘没错。
可是,怎么举止这么吓人呢?
她和众媳妇方才正在正院里,想让侯爷再给北疆去信。
老国公手上有一本已故林太医的奇方,之前快马送信去求,原本是打算给她这个老太婆用的,但她一把年纪,早就不在乎有几天好活,救治琬琬的性命才最紧要。
几人正商议,就听闻有个三姑娘院子里末等丫头进门回禀说三姑娘醒了,还拉着凤喜说话。
她顿时激动万分,这就带了一群人直冲过来。
要不是怕姑娘刚醒来不方便,外头那些叔伯子侄兄弟们,也要过来探一探她的。
她们来之前,已经做好了被琬琬哭闹不休的准备,侯府上下都知道,琬琬的脾气就像火上爆碳一样,别说哭闹了,就是长辈面前动手摔摔砸砸,也是常见。
可眼前这……
半晌,她才上前托起林江琬的手,惊疑不定地问了一句:“你从前从不对我行礼……这般生分,可是在怪祖母?”
林江琬听了老夫人的话,冷汗又多了一层。
三姑娘居然从不行礼?
老夫人刚才说,行礼是为生分,若要不生分,那大概就是在长辈面前表现得亲昵娇憨了?
撒娇什么的她极不擅长,不过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硬着头皮也得上……
“祖母,你就别打趣孙女了,”她眼一闭心一横,上去抱住老夫人的手臂,将沙哑的声音尽量弄得甜腻一些,嗔道:“孙女哪能跟您生分呢?孙女行礼,只是想让您放心,您瞧,我这不是已经没事了……”
屋子里顿时更静了。
静得林江琬一瞬间都听见了外头的鸟叫和自己的呼吸声,连那些花朵脂粉的香气都要凝固了一般。
老夫人先是被她恭敬的行礼弄懵了,又被她一连串的撒娇吓得头皮发麻。
手臂被她拉着,更僵硬的像跟木头,想了半天,跟媳妇们互相用眼神交流,心道要不要递给她几个花瓶让她砸一砸,也好找到大病初愈死而后生的感觉?
所有人都看着她,神色百转千回,嘴唇张开又合上,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林江琬肩膀一跨,彻底泄气。
又弄错了。
三姑娘从前到底是个什么样!?
她是真没办法,索性松了手,自暴自弃瘫回床上。
这一瘫,老夫人适应多了,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