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式的主持者有两名,分别是塔蒙庄的伊东祭司,和近日城的现任神官大人。
先是将昏睡中的他们背送到广场东侧的祭台上,由伊东祭司出面,当着众人的面唱咏圣诗,询问诸神意向,再用玉子和黑豆在青铜铸成的罗板上布阵卜算。
当然,卜算的具体内容和成果,并没有对外公布,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不过是预热性质的铺垫。
真正重要的环节在后面。
广场西侧的小型神殿是神官大人的居所,在那里隐秘的举行了审判仪式的重头戏,只有少数几位受邀者有资格踏入神殿内观摩现场,普通民众只能聚集在殿外,等待神官大人和灵使出来公布审判的最终结果。
蔓兰就是普通民众中的一员,和纯粹站在观者立场的他们不同,她也参与了审判,饱受煎熬的经历着来自内心的另一场‘审判’。
全身发僵的站在原地,惴惴不安的用手捂住胸口,连眨眼都忘记了,视线因此变得模糊朦胧,连站在身侧的人是谁都看不清楚。
耳朵里面又酸又涨,几乎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太阳穴突突跳着,好像钻入了一只不安分的小虫,脑子里面被搅和的天翻地覆,什么都思考不了。
当灵使从神殿大门走出,在高台中央停住脚步,面朝众人举起右手时,蔓兰觉得喉咙里好像卡进一根鱼刺,咳不出咽不下,吸进肺腔中的空气酸溜溜的,带着一丝腥气,让人止不住地全身发抖。
她努力地竖起耳朵,仰起脖子,瞪大眼睛,全神贯注地聆听灵使说的话。
那个声线清脆、响亮的男孩,打开胸腔,敞着喉咙,将发声点移至背部,高高举起一个由青铜铸造而成的锥盆型物件。
或许可以称之为喇叭,当然,是不带电的那种。
神官大人就站在灵使身后,穿着打扮比起平日,少了许多繁琐的装饰,一袭用青黑色鸟羽缝制而成的长袍迎风舞动,远远看过去,像只立足拢翅的大鸟。
声如洪钟的宣告从锥盆喇叭中倾泻而出,贯穿全场,足以令所有人清楚听到他说的每一个词字。
审判的结果明确表示:远人无罪。
无罪的意思,就是不杀。
于蔓兰而言,所有来自心理,具象在生理上的痛苦,在结果正式公布的一刻,被长久的定格。
她颤抖着露出笑容,压抑的情绪挣脱束缚,崩溃、爆发,从默默流泪到小声呜咽,最后放声大哭。
太好了……太好了。
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卡娜依在骚动的人群中不断穿梭,终于寻见自己的女儿。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嗓子也哑了,也顾不上害臊,一看到母亲就扑过去,捉住她的胳膊不放,磕磕绊绊的恳求她,想把两个远人带回家照顾。
这当然,绝对,放到任何一个家庭中都不是一件小事。
又不是捡个小动物回家,圈起来养两天,喂点食物给点水,随时可以放归山林。
何况对方的身份比普通人特殊得多,是远人。先不说洛扎斯氏的长辈答不答应接纳外姓人同吃同住,庄长阿曼拉爷爷、伊东祭司、近日城的神官大人,这些大人物能允许他们插手远人的事吗?
两百多年前登岛的远人经过审判保住性命,得以在最初一无所有,言语交流不通的时候,栖身在当时声名显赫,且和各地祭司、神官联系最为紧密的近日城恩诺贵族世家中过活。
往好的方面想,衣食无忧的生活保障是有了,但也等于成日受到上层阶级的监管看押,没有真正的人身自由,普通民众根本见不着他们的面,谁也不知他们在高墙内过得怎么样。
几年之后,两个远人才从恩诺氏贵族的包围圈中搬出,在与近日城相邻的浩星城安家落户,加入了当地一个名叫都司的小庄子,像寻常人家一样自力更生。
有关远人的种种流言、传说,好的坏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差不多都是从都司庄人口中泄出的。
在此之前两个远人的经历,都记载在被贵族世家和神官大人严密保管的书籍资料上,以非常官方的形式少量披露、宣告给普通民众,让他们对远人的存在、由来有个基础了解。
大野和小丸子既是远人,又是孩子,总不可能刚经历完审判,就从神官、祭司手中脱身,加入劳动者阵营吧。
卡娜依实在不觉得女儿的提议有什么如愿实施的可能。
正因为如此,她爽快答应蔓兰,俩人一块去找阿曼拉爷爷问问看:可不可以让他们家收留两个远人小孩。
反正一定会被拒绝,省的自己这个最喜欢感情用事的大女儿继续瞎惦记些有的没的。
让她知道两个远人的具体去处,下落,即便之后再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心里也会觉得松快、安慰一些。
朋友和家人不一样,各自安好就好。
在神殿附近找到阿曼拉爷爷时,伊东祭司也站在他身边,两人似乎在谈论什么很重要的话,身边一个闲人也没有。
但凡有些眼力劲,绝不会挑这个时机冲上前去打扰。
放在平常,蔓兰和水鳄一样,是家里最懂事、讲分寸的孩子,这次却昏头犯犟,不管不顾直冲向两位长辈,打断谈话,把自己的请求从头到尾诉诸一遍。
做妈妈的拦也没能拦住,连忙跟过去救场,准备为女儿不知体统的唐突行径向两位大人郑重道歉。
走到近处一看,却意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