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时欢奇道:“为何要告诉他?不过是小时候的一段回忆罢了,我现在想起来,也只觉得那时候的沈云琛挺好玩的,跟他现在完全不同。果然,人都是会成长的。而且,这也只是沈云琛小时候的一段往事罢了,也许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呢。”
秋霜叹息道:“也是。后来姑爷又去了边疆,鬼门关都不知走了几回了,哪里记得这些小事。”
“对啊。”顾时欢抚了抚沈云琛给她包扎好的地方,“不过当年他还问我名字了呢,我差点说出自己的真名,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报上了顾时初的名字。”
此时,门被嘎吱一声推开,刚刚摔门而去的沈云琛回来了,像没事人一样,问道:“怎么还坐在厅堂里?”
顾时欢:“呃……”
沈云琛道:“我猜得没错吧。我们只在小时候见过几面,除了七年前的救命之恩外,我们几乎没有交集。你突然拿着麒麟玉佩找我求娶,一定是因为别的缘故。”
“因为我爹。”顾时欢将目光落在刚刚包扎好的地方,“我偷听到我爹与别人商议,想将我嫁给一个姓林的男人。据说那男子早年丧妻,后来一直没有续弦,然而又老又丑又好色,家里姬妾养了一堆——但是他的官职不低,对我爹有用,所以我爹准备拿我去拉拢他。”
沈云琛吐出两个字:“林武。”
早年丧妻、年老貌丑好色、官职不低……朝中只有一个人,那便是光禄勋林武。
“对,就是他。”顾时欢终于想起了他的名字,“然后你也知道了,与其嫁给这样的人,我宁可去死。但是死之前,我得数数我还有别的什么路可走啊。好在你留给我的玉佩我一直收着,然后又听闻你打了胜仗即将归来……”
顾时欢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奉承:“我想,六皇子殿下肯定是个知恩图报之人,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我的救命之恩呢?所以,我便去找你了,只要你提出来,林武没有跟皇子抢女人的道理。”
“只是我没想到,”顾时欢的声音越来越低,“你会将我娶作正妻……”
顾时欢原本也只是想要一个“已嫁”的名头,以此躲过棋子的命运而已。而且两人身份摆在这里,京城高官府中的嫡女何其多,沈云琛虽不受重视,但到底是皇子,如今又有了功勋加身,想娶一个达官显贵家的貌美嫡女不成问题。
而她呢,姐姐嫁了太子,自己又是个庶女,沈云琛娶了她,等于明晃晃地低了太子一截,一般皇子都会刻意避开这点,便是要娶庶女,也绝不会娶太子妃的妹妹。哪知道沈云琛真那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了,竟将她迎娶成六皇子妃。
沈云琛没有接话,他仍旧看着顾时欢。他等着她的下文。
在沈云琛无声的压迫下,顾时欢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其实、其实不想妨碍你娶妻生子儿孙满堂,我只想在你这里寻一处清净……那天你匆匆进宫了,我也没同你说清楚……”
沈云琛沉默着听完,脸上仍旧维持先前的表情。
过了片刻,顾时欢才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原来你是担心这个问题。”
他嘴角微勾了勾,似乎是在笑,却又感觉不出笑意:“许是边疆太远,你未曾听过我的传闻。在都是男子的地方,很少有人能洁身自好,我……好的是男风。我待你好,只是将你当成妹妹看待。”
沈云琛站了起来,似乎想要离开了:“娶你为妻,一则是为了报恩,二则便是不娶你,我也不会娶别人,所以娶了你也是正好。”
顾时欢一怔,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他好男风?
她心里涌出无数杂乱无章的思绪来,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没想将生米煮熟,自己倒咋咋呼呼自作多情地担忧了。
如此……也算两全其美?
顾时欢抿紧了唇,脑子里懵懵的,却见沈云琛站了起来,但是却立在原地,没有走出去,以为他在等自己的承诺,于是在一片稀里糊涂的混沌中,拍着胸脯向他保证:“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为你保密!”纵然她对男风并无偏见,但是在大昱,男风终究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若是叫人知道,沈云琛会被人耻笑的。
可是……可是一想到某一天,沈云琛带着男子归来,而自己还要为他们打掩护,怎么……怎么想起来心里头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呢。
沈云琛似乎真在等这句话,待她说完了,便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了,那声音大得叫她吓一跳。
他走到庭院里,还是无法纾解心中的那股莫名的愤懑。
索性又走回书房里,从密格里取出一幅画来,这是他在十年前所作之画,笔触稚嫩无比,却因竭尽了全部的心力和感情,因此那画中人反而显得活灵活现,神态如生。
画上是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眉眼弯弯,笑如春花烂漫。
但是沈云琛知道,她已经九岁了,那年刚刚丧母,却微笑着来安慰他。纵然他喊她“滚”,她却仍旧笑嘻嘻地靠过来,笑道:“我若是滚了,谁陪你聊天啊。”
她就这么肆无忌惮地闯入他的禁地,告诉他说,每一个人死去之后都会升到天上去,白天化作太阳或者云彩,晚上化作月亮或者繁星,永远注视着他们在尘世间的亲人。所以,他一定要开心,天上的亲人见了,也才会开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