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韶觉得自己再不能待下去,便提出告辞。他脸色尚且忿忿,不但一眼都不看莲生,甚至玉渊他都懒得多瞧。
玉渊知丹韶定是为他不值,特意单独送他,在山之巅云之畔摆一壶酒,给丹韶斟满,笑道:“兄长为我烦心良多,我先干为敬,多谢兄长苦心。”
丹韶没好脸色,横他一眼,见他满脸挚诚,到底还是一饮而尽,摇头叹道:“我活了这七百多年,知交好友遍及六界,但唯有你,乃是我唯一生死至交。素来,我不仅视你为友,更将你当作亲弟一般。所以有些事,我其实知晓不便多加置喙,但还是忍不住要劝你两句。”
玉渊又给丹韶杯中倒满,再度敬他道:“我如何不知兄长乃是一番好意,只不过……”他抿一口酒,垂目缓缓道,“有些事,兄长并不知晓详情。十九年前,莲生化形不久便身陷冥魔之气,我只能暂保她不死。”
他望着杯中酒,似出神:“待她身子养好一些,我便打算离开。不料,我那仇家又找上门来。事出仓促,且对方再度遣出天仙,等不及莲生化形,我便匆匆背她逃命。”
“如此一追一逃数日,我终是甩开仇家。我还沾沾自喜,以为晋升天仙后修为大涨,护体雷光居然高妙到连天仙法术都能尽数抵挡。”玉渊抬头对丹韶一笑,语气却颇为悲伤,“我找了个隐蔽之处查看,这才发现……才发现莲生将先天本源之气悄然遍及我身,而她自己……”
默然片刻,玉渊才微哽续道:“那时她尚未开始修行,能倚仗的唯有先天本源。兄长你当知晓,那点先天本源对她来说当是何等珍贵重要,远远胜过我之心头真血。”
“她本就因冥魔之气先天本源大减,我与她,她只能护一个。她护了我免受术法伤害,她自己却被伤得鲜血淋漓、几乎连人形都维持不住。她恐我察觉,一路皆强忍伤痛。而我,”玉渊仿佛回到十九年前那一夜,莲生气息奄奄自他背后滑落,嘴唇因忍痛狠咬而残破。她满唇的鲜血,却依然对他笑得傻气十足。
他咬了咬牙,才能继续说下去,“我一心只顾着逃命,加之遁法雷音之故,竟丝毫未觉。”
丹韶听罢,也有几分动容,便轻叹道:“我数次问你仇家是何人,你偏不肯说。”
玉渊淡然道:“我那仇家于兄长而言,不过跳梁小丑,兄长翻掌之间便能将其覆灭。但,那是我的仇家,自然要由我亲自料理方算是为父母家人报了此仇!”
丹韶深知,玉渊表面谦逊温和,实则傲骨铮铮。他帮玉渊一次,玉渊必定倾尽全力还他三回。而他二人,数次历险,皆可放心将后背交托给对方,正是因对彼此品性的深为了解与无二信任。
“那是第一次。此后数年,但凡遇险,莲生都将我的安危置于她的安危之上。兄长只看到我为她奔波劳碌,她为我数次舍身相护,几番徘徊生死之际,兄长却是不知。”玉渊嘴角浮一抹温柔笑意,又道,“且我因家变之故,从前独处时常觉凄凉悲苦。自莲生到我身边,我渐渐觉得又回到从前,不再沉溺于仇恨与过去,不再觉得自己是这天地间无牵无挂的飘萍。我也会抬头再去看看这六界风光,会有心情去享受美酒美食,会愿意花上数天的时间不去修行只为了给她雕琢一只小玩物。”
“兄长怕是不信,这十几年来,我按照六界灵兽图谱,足足给她雕琢出五十七只玩物。我虽耽搁了些许修行进度,但心境比起未遇她之前不知要坚韧圆融多少。再想起过去,我已能淡然相对,平静无波。”翻掌间,玉渊托出一只小巧石刻灵兽,恳切道,“我炼制的法宝,兄长也是赞不绝口。思及种种,皆是莲生之故。”
“兄长,这世上总有一个人,叫你恨不能碾碎了身骨,只求她平生不吃半点苦,不受一次伤,不掉一滴泪。莲生受冥魔之气折磨时痛不欲生,我亦心焦若焚、心碎欲裂,恨不能替她受了这份苦楚,我所受之痛倒还能轻些。”
玉渊忽然笑起来:“但无论何时,她总是欢欢喜喜的,从不因饱受折磨而悲观厌世。她总是说,每每她多撑过一日,便是多活一日,便能多陪我一日,她就觉得赚到了一日的欢喜与满足。而我,每每她撑过一日,我也便多活了一日。兄长,其实,治她,便是治我!救她,便是救我!”
丹韶仰天长叹,摇头道:“我如何不知你心情?正是知晓,才越发为你担忧。莲生此时看着并无不妥,安知以后如何?元昭真君竟愿付出那般代价也要留住她,极有可能就是看出端倪。”
玉渊站起身,负手远眺莽莽群山,语声低沉道:“那又如何呢?以后……她若成仙,我自然也是仙。她若入魔,倘能安份守己,我便也成魔。若她祸乱苍生,为六界所不容,我便与她共赴黄泉,同担此因果便是!总之,我与她,两不相弃!不要说此生,便是万世轮回,我也要想尽办法与她绑在一处。纵使天倾地陷,也绝不松开她手!”
忽然天地有感,万里晴空竟轰隆隆炸雷震响。山中狂风飒飒,将树木吹得点头,似在颔首。
玉渊便对丹韶朗声道:“兄长你看,天地皆明我心意!修行之途漫漫,兄长,待你也找到你的那个人,便会知晓此心此情,当真是日月可表、天地可鉴!”
话既说到此地步,便再容不得说三道四。可丹韶心下微沉,总觉得玉渊方才之言甚是不祥。只他也不能再劝,只好道:“见你这般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