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若有所悟,又半信半疑。
郭朴向外摆了摆手,说:“新郑,别让人家又起疑心,快回去吧,谨言慎行为好!”
高拱被郭朴“一盘大棋”的说辞说得心里发毛,却又不解其意,低头进了中堂,过了片刻,郭朴也进来了,徐阶开口道:“先与诸公商榷一事,拟补陈以勤、张居正入阁。诸公有何见教?”
“赞成!”高拱亟不可待地表态说。
郭朴沉默良久,道:“既然元翁已深思熟虑,无异议。”
李春芳缓缓道:“只是……若廷推,恐难……”
徐阶决断说:“那好,就请兴化拟内阁公本荐举,奏请皇上特旨简任!”顿了顿,又说,“海瑞已复任户部主事满一月,为彰显朝廷褒扬敢言极谏直臣之诚,顺应舆情,当破格拔擢之。尚宝司丞缺员,正可把海瑞补上。内阁若无异议,吏部即可奏报。”
高拱道:“海瑞做京官,恐非所长,亦非所愿。”
徐阶解释说:“海瑞在朝野绅民心目中,已成某种象征,不宜外放,以免让外人说我辈执政大臣排挤直臣。不惟不能外放,今次拔擢只是起步,过一两个月,还要破格,不让他位列九卿,对舆论终归不好交代。”
郭朴道:“海瑞乃举人出身,部院寺监的堂上官,照例都由进士出身者任之。”
徐阶苦笑道:“安阳所言,自是不错。然则,像海瑞这样敢言极谏之臣,若不大破常格大力提携,不惟难洽时论,就是后世也要指责我辈哩!今日阁议,老夫之所以特意摆出,即是基于这等考量,诸公若体认,则此后海瑞之拔擢,内阁不宜设障碍。”
几个人听徐阶如是说,也就不再说话。徐阶便对李春芳说:“兴化,奏本中有何要事需研议的?”
李春芳拿出一份文牍,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兵科都给事中欧阳一敬上本,论救吏科都给事中胡应嘉。”
高拱听到欧阳一敬和胡应嘉这两个名字,就厌恶地撇了撇嘴,暗忖:胡应嘉身为吏科都给事中,副署吏部的奏疏,转头就拿他副署的奏疏说事,弹劾吏部尚书,于公是违制乱政;于私是人品卑劣!欧阳一敬居然有脸替他开脱,真是令人齿冷!倒想听听他有甚由头?
李春芳念道:“陛下初登大宝,宜以尧舜明目达聪为法,即使应嘉妄言,犹当宥之,而况言实不妄乎?”
高拱本想说“妄不妄言姑且不论,副署奏疏时何以不说?”但他还是忍住了。
李春芳还在低声念欧阳一敬的奏本:“应嘉素称敢言,即今辅臣高拱,奸险横恶,无疑蔡京,将来必为国巨蠹。……”
“说甚?!”高拱脸色大变,震惊异常,愤怒已极,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郭朴也被“奸险横恶,无疑蔡京”这句话惊得目瞪口呆,随即叹气道:“果然来了!”他是想提醒高拱,他所作“一盘大棋”的判断是对的。
高拱“啪”地一拍书案,大声道:“信口雌黄!”他脸色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道道分明,“说我奸横,说我是蔡京,证据呢?!空口无凭,就胡乱给人扣上大奸臣恶的帽子,说得过去吗?有这样论劾大臣的吗?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徐阶劝解说:“新郑息怒,科道论劾大臣,是他的本分,听完了再辩不迟嘛!”
李春芳继续读欧阳一敬的奏疏:“……高拱奸横,应嘉尝极力论列,诸臣孰有如其任事任怨者哉?应嘉前疏,臣实与谋。臣才识又不及应嘉远甚。若黜应嘉,则不如黜臣。”读完,又急忙拿起另外两份文牍,“这里还有,御史李贞元论救胡应嘉的奏本,言皇上初登大宝,遽遣言官,非圣治之象。”
高拱恨恨然道:“这个欧阳一敬在弹章里公然说他和胡应嘉是密友,去岁胡应嘉论劾我无君、不忠之事,是他们共同商榷的!那他当时何以不列名参劾我?背后搞动作,居然堂而皇之写在奏疏里,目无纪纲到了何种地步?!”
徐阶微闭双目,仰靠椅背,说:“兴化,把欧阳一敬的奏本交给新郑。”
高拱明白徐阶的意思,是要他回避,写辞呈,遂冷笑道:“近日人情不一,国是纷然,即无彼等论劾,高某也要乞身求去;然则,古人云,大臣不重则朝廷轻!彼等论劾高某的话,倘若传之四方,让海内以为真有蔡京在朝,高某一人不足惜,岂不让天下人轻朝廷?!”言毕,把李春芳递过来的奏本往书案上一摔,起身而去。
“诸公都说说,究何处置?”徐阶淡然地、慢条斯理地说。
“岂有此理!”郭朴愤愤不平地说。
“这……”李春芳不知所措,“请元翁裁示。”
“皇上初登大宝,有尧舜之明,岂可轻易压制言路?”徐阶字斟句酌着,“况看此阵势,倘若责科道、甚或不宥胡应嘉,科道不会善罢甘休,恐于高阁老更为不利。以老夫之见,彼此让他一步,把对胡应嘉的处分,改外调吧!如此,各方的颜面,皆可保全,事情也就过去了。兴化、安阳,如何?”
“这……”郭朴为难地说,“如此,则不更让科道有话说了吗?”
“安阳此话怎讲?”李春芳不解地问。
郭朴并不解释,对徐阶说:“元翁,论救胡应嘉的奏本,留中不发如何?”
“安阳,老夫也是无奈啊!”徐阶叹气道,“内阁与科道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