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竹岭从山上到山下只有一条路,下山的路与上山的路一样的艰难。
同样是个夕阳余晖的傍晚,黑竹岭散发着白天吸收的热气,在竹林的上空积聚了一层浓厚的云雾,浓雾又湿又重,看不见前途后路。蔓延到江面上,将整个长江畔都掩盖在了浓雾里面,仿佛虚无之境。
梁少顼回头看着刚走出来的这片黑竹林,茂密的竹子组成一个黑色的屏障,加上浓雾缭绕,已经看不清来时的路在什么地方。怕是经常巡山的飞鹰队,也不敢单独走吧。
不禁越发替表弟郁乐担忧起来,他那天一个人,是怎么下的山。
飞鹰队是一支由围城的男性居民组成的护卫队,负责黑竹岭上下的安全事宜,穿着统一的黑色队服和半黄不绿的藤甲,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把大砍刀。按照城主的吩咐,飞鹰队将少城主梁少顼送到山下,便要回去。
“少城主,飞鹰队就送到这里了,你自己多保重。”
飞鹰队领头的是一个年过而立的壮年小伙子,说话的时候脸上是悲悯的表情,好像很同情这个少城主的遭遇。作为少城主的梁少顼,为了表弟失踪这个事,惹怒了围城的城主和二城主,几乎是被赶下山来的。
梁少顼对他们抱拳道,“多谢诸位。”然后一个人朝着出山的方向走去。
那天在和表弟郁乐在巅峰煮酒,原以为他说要下山只是说着玩,不想却真的下山了,如今已经失踪三天,作为他的表哥,于情于理都要把他找回来,若是毫发无伤还好,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他这个做大哥的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出了黑竹岭,是一段荒无人烟的野山岗,没有路,着眼之处尽是高高低低的山石,枯黄的野草长得半人高,在梁少顼走过的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痕迹。
这个地方本没有路,两处高耸的山岩中间有一个山谷,是出山的必经之处。
梁少顼在崎岖的山上走了两个多时辰,终于看到山谷里有一个小村庄。却没有看到什么人。只有零散的几处房屋,半塌了一堵墙,里面空荡荡徒有墙壁,路是坑坑洼洼的,野草覆盖了中间的石块路。
看来这个荒凉的村庄早已经无人居住,这里只不过是梁国边境的地方,残旧荒凉,人烟稀少,却是全天下最太平的地方。无论外面战争打成什么样,都不会打到这里来。
但是对梁少顼来说,还有更太平的地方,那就是位于黑竹岭深处的雾海围城。谁能想到深山里还有一座用围墙围起来的小城。城里虽然人口不多,却有着非常完整的管理体系。有城主,有二城主,少城主,防御有飞鹰队,还有管农作的农时部,城虽小五脏俱全。
可惜他这个少城主此时在荒郊野外,正在寻找表弟的路上,一边走一边用挥舞着随身佩带的宝剑,砍掉半人高的荒草,在没人走的山路上走出一条道来。
半天前,梁少顼还他的房间里研究鲁班塔,这几天偶尔在书房里找到了一本关于鲁班机具的书,对榫卯结构的东西颇有兴趣。却因为表弟失踪这件事,被他的父亲,雾海围城的城主训了个体无完肤,一时矛盾不可调和,便自动请缨出山去寻找表弟。
但是在二城主和二城主夫人,以及围城里的人们的理解里,他是被城主连批带骂赶下山的。
“已经三天了,飞鹰队漫山遍野寻了三天,无论是山岭里,还是集市,连个影子都没有。传我令,继续扩大范围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梁庄主是个近五十岁的中年人,越说越急,说到后面唾沫横飞。
二城主夫人,郁乐的母亲一听到城主说“死要见尸”这句话,顿时哭得伤心落魄。
突然看见梁少顼,指责道:“我听说郁乐失踪前和你在对弈峰,是不是因为你对他说了什么,我看他下山多半也是你在旁边撺怂。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知道管教,还放任他胡闹。现在把他诓下山了,你却也还在房间里玩木头。”她指梁少顼认真研究的鲁班机具是玩木头。
作为父亲的城主听到别人当着他的面训斥儿子,也不帮忙解释,反过来帮着二城主夫人一起训斥梁少顼。
梁少顼一时气盛,便主动提出要下山去寻找表弟,郁乐母亲一听,挖苦道,“你要去找人,说的轻巧,这茫茫人海,上哪里去找,别是郁乐没找回来,你自己反而弄丢了。”
梁少顼心道,你说不定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他表面上平淡的说:“婶婶大可放心,我此番下山,定要找到表弟,给叔叔婶婶一个交代。”
又转向城主和城主夫人,行了个礼,“请父亲母亲放心,我即刻动身,少则几日,多则半月,定会带着表弟平安回来。”
一把配剑,一个包裹,梁少顼便下山了。
梁少顼当时心忖着,表弟已经是十七岁的大人,也会一些武功和剑术,这么个大活人难道还真的会找不到?
不过很快的,他就意识到了这是多么愚昧的,没见过世面的傻到无敌的想法!
直走到太阳已经落山,梁少顼才看到远处的高岗上,有一个孤独耸立的发黑的木桩,木桩上钉着一个木牌,上面还挂着一盏灯箱,心里一阵欣喜,终于到了一个有地标的地方了。
走进了才看清楚,木质的灯箱是破的,里面的灯台积满尘土,配上破裂的牌匾上黑色的“三岔口”几字,给这荒芜的地方更添了一丝阴森和昏沉。
表弟会来到这里吗?梁少顼想了想,算着下山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