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帝对这个随军记者非常感兴趣,他非常期待这人的第一篇报道,然而之后并没有看到他的任何消息,过了两个月了,直到今天才有了第一篇报道。
“陛下——”就在陆炳实在忍不住要说什么的时候,门口的太监忽然道:“东南总督的密奏到了。”
新任的东南总督李天宠的奏疏被嘉靖帝翻开,不出所料是弹劾赵文华的,奏疏中言:“……浙直官兵会剿逋寇,屡遭陷败,诸臣奏报不实,且赵文华欺诞,大负简命。”
“究竟是谁在欺诞?”嘉靖帝咆哮道:“谁在骗朕?!”
陆炳低着头,心道这事情在皇帝眼里归根结底就是谁辜负了他的信任和谁在骗他上。
“你去苏州,把人给我带回来,”嘉靖帝道:“朕要亲自问讯他,问他是如何辜负了朕的信任,问他是什么居心!”
陆炳浑身一震,他知道皇帝要他拿来的人不是那个战地记者,而是陈惇。皇帝和他一样,认为陈惇才是那个授意的人。他们都对这个时候忽然冒出来的一篇报道而心存疑虑。
“是,臣这就派人去苏州,把他带来京城。”陆炳又道:“臣刚才得到消息,张经明日就到了,臣请问陛下是否让张经依例自辩……”
“不用了,”嘉靖帝大手一挥:“把人弄到诏狱去,不许他同外界交通……你也把人看牢了,朕不想再出一个朱纨。”
阴沉沉的话压在陆炳头上,让他一阵心悸:“是。”
这一夜,陈惇是噩梦连连,他一会儿梦见自己被严党视作眼中钉肉中刺,跟着张经上了断头台,而胡宗宪就在一旁冷冷地看着,一句话也不说,气得他恨不能扑上去把这个忘恩负义的人一拳打垮;一会儿又梦见自己得到了消息,干脆乘船出海,想要去南洋流窜,中途却又遇到了大风暴,一转头看见邵芳在旁边嘿嘿直笑:“我又买了两艘快船……”
陈惇气得大叫一声,一身大汗,直到眼前忽然一亮,有人在耳边轻声呼唤,才把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猛地睁开眼睛,便见看楚嫣正满脸关切地望着自己。
“做噩梦了?”她将陈惇扶起来,又拧了帕子贴在了陈惇的脸上。
“啊……”陈惇深吸了一口气:“梦到了两个讨厌的家伙。”
楚嫣笑了一声,却指着门外道:“快起来,有人找你。”
陈惇扭头一看,居然是胡宗宪大踏步进来了。他一时还残余着梦里被无视和背叛的感觉,心中一顿:“梅林兄,你怎么来了?”
谁知胡宗宪却也是梦里那冷冰冰的模样,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王郇是你授意的?”
陈惇从床上跳下来:“什么意思?”
胡宗宪点点头:“没有你的授意,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发表这么一篇报道?”
“我没有授意他,”陈惇也深吸了一口气:“你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就是来问我这事儿的?”
“三月时候你派人来,说这战地记者的事情,我把人留下了,到头来倒是成了攻讦我的神兵利器!”胡宗宪逼问道:“你敢说你不是别有用心,你不是反对我?”
陈惇气道:“我反对你?我反对你就不会把那账册交给你了,到头来还被你污蔑!”
提起这事,胡宗宪一顿:“你没有反对我,但你在帮我的敌人说话。”
“我只是说了事实的真相!这报道里没有说你一句不好的话,反而把你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劳也都夸大其词了!”陈惇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不得不曲意奉承赵文华,实际上你和他泾渭分明,你只是需要有足够权力,只能暂且依靠他来施展自己的抱负!没想到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为了打垮张经,就能眼看赵文华歪曲事实,给张经头上泼脏水!”
“赵文华已经跳起来三次,要把你拿下拷问,”胡宗宪道:“我都拦下了。”
“倒要谢你了。”陈惇怒道。
“你还不明白,”胡宗宪逼近他:“我不管赵文华用什么办法,只要能把张经从江南总督这个位置上赶下去……因为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从我依附赵文华和他背后的人的那一天起,就只有这个选择。你也要做选择,要么我,要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