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与段家的热闹不同,刘家大房堪称一片凄然。这种凄然与人少人多无关,而是一种氛围,一种人心所散的状态。
朱老太太拉着傻孙子缩在墙角,小脑袋勾着,留给众人一个稀疏的发髻。刘顶柱如今是傻的无法无天,二十多的汉子,半截铁塔似的身形,屎尿都时不时的拉在裤子里,没个人照管还真是不行。许氏搁在灶房里摆弄着锅碗瓢盆,柴火噼里啪啦的作响,偏生还捣鼓不出甚像么像样的饭菜。
刘万金有一搭没一搭的抽着旱烟,看着这些乌烟瘴气的家人,心里冒起一声苍凉的叹息,真是没得过了。
牛高马大的许氏端着锅碗瓢盆进屋,声音拔高了八度,生怕旁人听不见:“诶,吃饭了。”
刘万金耳朵被震得嗡嗡直响,本想发火,但碍于妻子一把腰比自己两把还粗,火气只好咽了回去。
饭不是好饭,十四个铜板一斤的糙米,菜不是好菜,隔壁邻居大娘菜园里偷的小毛菜,总之是一顿毫无油水的粗茶淡饭。
自打王氏没了踪影,猴精的余氏自然是不肯倒贴银子,微微一打岔,就断了鸡鸭鱼肉的供友,很有点过河拆桥的意思。而刘家大房,自是一夜回到解放前,好日子到了头。
刘万金又是一声苍凉的叹息。
吃过夕食,隔壁热热闹闹的——早上出门赶集的余氏娘俩回来了。
余金莲近来没傍上汉子,但仗着手里的余钱,娘俩过得还算不错,不说大鱼大肉,也是顿顿咸菜米粥就猪尾巴,日子过得无比悠哉。
这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女人热闹也不少,交头接耳,叽叽喳喳的进了屋,娘俩打开了话匣子,对于刘家大房的现状,她们娘俩向来是不掺和,不评论,但是当戏看的。
宝河村生活太无聊,闲来无事做总要找点话题。余金莲盘腿坐在炕上,手边一盘炒瓜子,眉飞色舞,是个兴奋模样:“诶,听说了没,这余巧叶生了。”
“听说了。”
余氏抓了把瓜子,半抬着眼皮,刀条脸上平添了几条皱纹,和红红白白的余金莲一比,越发黄皮寡瘦:“好像生了个儿子。”
余金莲娇笑一声,飞了个眼风,她斜眼睨向刘家大房的那片屋子:“求仁得锤,老太婆盼星星盼月亮非要个孙孙,差不多一个季度里怀上的,结果人段家一举得男,余巧叶倒生了个男孩!”说罢,是十分的搞笑一般,余金莲母鸡下蛋似的咯咯笑起来。
而墙另一边的朱老太太坐不住了,她霍地一下站起,本是干把瘦小的身子,此时倒也有了几分气势:“不知那来的野种居然生了个男娃!”
朱老太太错着上下两片嘴,就是合不拢,小脑袋上绑着的发髻也炸了开,她反应不过来——敢情她得个女娃,孙媳跑了,余巧叶倒是生个儿子,就像是在打她的脸,老天何其不公啊!这不是要气死她吗?
“就在前几日的事啊。”
许氏收拾着碗筷,她多留了个心眼,细细的看着婆婆的神色,她怕老东西气不过,再惹出些事端来害人。
朱老太太被气狠了,脸上黑沉黑沉,实在谈不上好:“哼,那小野种倒是厉害,一举得男,算她好命。”
母子连心,刘万金像是老娘肚里的蛔虫,朱老太太心一动,他就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于是很头疼的一敲烟枪:“人家生儿子,咱们家屁事!别整些有的没的了。”
也倒不是良心发现,看破红尘,而是真的烦了,一连串的打击,刘万金本来蔫坏的一个人,如今是彻底没了做恶的心思,只想和和美美,幸幸福福的过下这一世。
“哼。”
古人言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朱老太太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嘴上没说,心头却是活动起来,她实在是气不过,于是牵着傻孙子,挪着一双小脚,一步一颠的出去了。
刘万金心头又冒出一声苍凉的叹息。
“孩他爹,你今天老叹什么气呀,又没准招惹你。”
许氏凑了过来,对于刘万金她不是很爱,也不是很恨,风风雨雨几十年,算是处出一点亲情。
刘万金吧唧吧唧的抽着旱烟,松松抬了一眼,心里有点愁又有点怕,愁的是下半辈子只能对着虎背熊腰的许氏,怕的是没了老娘镇慑,诨号母金刚的许氏将来一个动怒,自己耐不耐得住折腾。
“你前几日进城去看红杏,她怎么说?过得好不好?”
他和老娘虽说本质无二,但不是一路人,如今儿子傻,女儿远嫁,刘万金倒也通了点人情味,很难得的询问起女儿的近况来。
许氏笑笑,一张大嘴咧到了耳后根,因为女儿过的幸福,所以她也生出一点美满感:“过的还行,姑爷百里挑一的好脾气,红杏嫁鸡随鸡,也能说几句软乎话了。”
刘万金听过,“哦”了一声,不咸不淡的一点头,没什么太大表示,无论对女儿还是儿子,他如今都不愿太上心。
见丈夫无再说下去的心思,许氏耸耸肩膀,继续做活去了。刘万金在后面盯着虎背熊腰的许氏一阵猛看,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娶许氏,五大三粗大老爷们似的不说,就连性子也是个汉子,没女人的半点温婉。
又是一声叹息,刘万金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情人——梳着溜光的发髻,脸上搽得粉红粉白,模样不说多美,足够端正了。
若不是许氏的娘家有钱哥哥撑腰,如今站在灶台前忙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