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萤主仆雪中送炭,令他感激流涕,当时就在炕上给若萤磕了三个响头。
朴时敏想是给吓到了,边上直眨眼。
看着他手足无措的样子,若萤的眼睛里笑意更浓。
真是个单纯的人哪!
所以,她就越发看重北斗的忠心与率性:“只是借钱给你们,回头还是要还给我。你这头磕的,太仓促了。”
北斗被这句体贴至极的话弄哭了。
边上,腊月唤了这家的两夫妇,仔细询问了朴时敏主仆近段时间的饮食起居,丢过去半吊钱,让好生照料着,切不可落井下石委屈了人家。须知骏马尚有失前蹄的时候,仗势欺人是给自己造孽。
朴公子乃是大家公子,若是伺候得好,难保日后人家不会衔恩还报。
一番话既软且硬,直唬得那两口子连声称是,再不敢有一丝轻侮之心。
若萤出手是比较大方的。她把一袋子约摸三两多银钱交给北斗收好。靠这些钱,雇辆马车走到府城绰绰有余。若是徐府不留,租个客店,也能支撑一阵子。
这也许是最坏的结果了。
“这是我的住处。”若萤将一个方胜塞到朴时敏的手心里,“如果有事,千万记得及早写信给我。我这边有车、有空、也熟路,应该可以帮得到你。”
顿了一下,语重心长道:“就当是缘分使然,可好?”
朴时敏已是泪染珠睫了。
面对这么一个白瓷一般脆弱的人,若萤几乎是毫无抗拒之力。从没有一刻,能像现在这样被需要、被依恋。
她只得摸了手绢替他擦泪,好言相劝道:“不是我说你,你这次太鲁莽了。出门前,难道不该写封信先确认一下吗?算了,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家姨父想必是遇上了什么急事儿,你不要怨他。人生一世,像这种事儿,多不胜数。在一个地方跌倒了,那是意外。如果接二连三跌倒,那就成傻子了。你读书那么多年,肯定明白这些道理,是吧?”
她说一句,朴时敏就点一下头。
腊月边上憋笑憋得肚子疼。
见惯了四爷的简洁干脆,像这样哄小孩子的情形可真是难得一见呢。
萧哥儿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吃醋嫉妒呢?
朴公子怎么竟是这样的一个人?不但模样生的幼稚,连言行举止都像个未经风雨的小孩子?
就他这样的,会交到朋友吗?
无意中瞥见北斗圆瞪双目,一脸的不敢置信。
“怎么了?”腊月不由得好奇。
北斗讷讷道:“公子从不让人碰……从不用别人的贴身之物……”
呃——
腊月懵了:从来么?是不是可以认定,这朴公子是个怪胎?
还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哇!
“朴公子,真有那么大?”回去的路上,腊月一直在琢磨这件事,“居然跟二舅差不多,太神奇了!不是小的嘴巴毒,看他那个样子,倒不是个好养的。想必家里头很不简单吧。”
四爷应该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放心地借钱出去。不是好无私心底施舍,是借。这话不但说在了当面,还给了借钱人的家庭住址。但凡有点廉耻心的,解困之后,必定要想办法还回这份人情的。
既堂堂正正助了人,又明确表达出了自己的立场意愿,且又不会让受助方感到难堪与压力,这般完美的手段,也只有四爷做得到。
腊月心里的景仰如同煮沸了的江水滔滔,激荡之下,整个人都有点坐立不宁了。
迥异于他的摩拳擦掌欢欣鼓舞,若萤抄手靠在板壁上,双目紧闭,像是已经睡着了。
“四爷放心歇着,到地头了小的喊你。”腊月体贴地将小棉被朝她的肩头拉了拉。
若萤嗯了一声。
心里却在回味着腊月的絮絮叨叨。
什么时候,她在众人的心目中,已成了半真半假亦正亦邪的化身了?怎么会以为,她跟朴时敏所说的话,是信口胡编的?
她确实了解李氏朝鲜,了解那里的风俗人情,乃至山水土地。知道开京、汉城,知道第一次、第二次王子之乱。知道“朝鲜”之名,乃是前明太zu择定的。
知道那个国家的前世今生。
知道高丽王朝近五百年的历史,是由李成桂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