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食男女,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若萤抓着他的手腕,稍稍用力,推开他,自行拖了引枕往边上一靠。
身体登时放松下来,容色也为之舒闲不少:“侯爷不要介意,都是小人这些坏毛病害的。心思重,有洁癖……人无完人哪……”
梁从风有些郁闷。眼下这阵势,很显然是“喧宾夺主”了。
“所以才会逆来顺受?就没你不敢说、没你不敢做的。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儿,全都是别有用意的,是么?”
“侯爷这话是怎么说的?”若萤定定地瞅着他,暗中惊讶他的机警。
谁说小侯爷中看不中用?瞧,这心思多细腻!这心眼儿,够多的!
梁从风一瞬不瞬睨着她,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发狠道:“连策反的话都说出来了,爷不信你想进去吃皇粮。你行啊,小四儿,上下嘴皮子这么一吧嗒,看拉了多少仇恨、唬住了多少人。爷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竟然这么能兴风作浪。”
若萤微微一笑,云淡风轻。
在那片无边无尽的空旷与深邃中,梁从风觉得自己的那点焦虑渺小得可怜。甚至于连他本人,都小得快要看不见。
他就在眼前,而对方却看不见。
这种感觉,令他惶惑又失落。
“你几时来的?”
沉默良久,他忽然问。
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他暗怀惭愧。不知道是他的行踪太飘忽,还是他用心不够,以致于直到他受到羞辱才被他发现?
再次相逢,他吃惊地发现,自己竟欢喜无比。
本想马上冲过去相认,花前月下、对酒当歌,何其美妙!
但是当时的情势却迫使他不得不按捺住雀跃,躲藏于人群中,静静地聆听他的惊世警言、慷慨激昂。
那是他所不熟悉的钟四郎,引经据典、纵横捭阖;天文地理、世间百态;得失利害、是非善恶;……
无关风月、不碍真情,如江海辽阔、穹宇苍茫,让芸芸众生,悉数作了草芥埃尘。
那一刻,他才深刻地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多长,两个人相差的高度有多高,才知道外表的浮华于高贵的灵魂而言,不过是蛇蚹蝉蜕不足惜。
他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解他了,那样对一切漫不经心大大咧咧的性子,也许仅仅是因为见惯不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有志之人不容轻视,四郎就是这样的人啊。
若萤暗中揣度他忽然的沉静,慢慢道:“上来有几天了……”
但愿他没有监视她,不然都不好说谎了呢。
“你去世子府了。”
不是问句。
若萤心神一凛,看了他一眼,以沉默表达出无谓的态度。
要让他相信,她去世子府跟去菜市场的心境并无二致。
“说你不诚实,果然。我的人亲眼看见你从那里出来,跟着李二郎他们,说说笑笑的。”
像是逮到了猫尾巴,他看上去有些许的窃喜。
只看见出来,没看到进去吗?也就是说,那段时间里发生的事,其实他毫不知情?
要这么着,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
“跟李二哥他们走了一趟。有问题吗?”
他没资格限制她的言行自由吧?
但是很显然,她考虑的角度跟他并不同:“胡说!他能进得,你可进不得!除非是给点名了。小四儿,他点你名儿了,是吗?”
一想到还有一个人在惦记着这孩子,梁从风的心里就跟沸油里落上了水珠似的,再也没法保持矜持了。
“为什么他对你这么感兴趣?你许了他什么好处?还是他给了你什么约定?”
若萤不悦地蹙眉:“侯爷这话好奇怪!难不成别人对小人恶语相向才好?”
“你少打岔!”关键时刻,他还是很有主见的,“还有谁比我更懂他?连自己爹娘的生死都不怎么在意的人,凭什么对你好?不过是个野小子,为什么偏偏就能记得你的名字?因为你胆大包天?他不敢说的、不敢干的,你却能做得到?还是说,因为有他撑腰,所以你才会不怕死地什么都敢说?连朝廷百官都敢抨击——也对,这天下最大的是圣上,下头就只有一个鲁王。鲁王下头才是文武百官。不管犯了多大的过错,只要有鲁王府罩着,圣上都要让三分。你是这么打算的,是吗?”
像是灵窍忽然开通了,先前很多的不解和困惑,就此纷泄而出。
“拼命四郎的名气越大,鲁王府的声势越大,这是互惠互利的事儿——不对,放着好好的太平富贵不要,为什么要招惹是非、乱序干政?……这也不对,践踏文官抬高武官,有失有得也算不上是居心叵测……”
这人真是的,就这么巴不得鲁王府倒霉?
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王世子到底是怎么惹到了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