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无需通过察言观色就能够明了的世故深沉。就好像面对一截枯木,依然能够读出其从幼苗到参天再到毁灭的整个过程。
看得穿隐情,看得透灵魂。
有时候,她挺烦燥自己的这一异能。什么都看得那么明白做什么?没有了过程,人生将会是何等的无聊、苍白!
从这一点来说,她觉得“秋语蝉”真不是东西,剥夺了属于这个身体的太多感受,让这个身体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一个容器。
“不是我不想戴……”爹娘是做什么用的?就是关键时刻遮风挡雨的;就是当自己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挺身而出护犊子的,“我娘怕我太冒失,给弄丢了,不让戴,收起来了……”
他再不乐意,也断然不会去找她爹娘理论,他不是这种人。
再说,她也不想打发他乐意。她可不想随身挂个大牌子,告诉全天下她跟鲁王府、跟他王世子的关系异常。
她可不想给自己平白招揽那么多的仇恨与烦恼。
“别不是弄丢了吧?我知道你在这些事上一向不怎么用心……”
他盯紧她的眼,介意得瞎子都能摸得到。
“岂敢!我娘不许我戴,一来怕弄丢,二来也怕人知道了以后,家里的门槛会给踩断。你也知道的,乡下人都好面子、爱虚荣,习惯了踩低攀高,也习惯替人数齿……”
“你还会怕这些麻烦?以四郎的才能,要打发这些烦恼,还不是一句话半句话的事儿?……”虽然有些不甘,但他最终还是决定迁就她,“那个随身戴着不招蚊虫蛇蝎,你成天在外跑动,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你呀,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世人皆看重的,她却看得稀松。贵为世子,脚下的人谁不是仰着他的鼻息生活?可她偏就能我行我素。用冠冕堂皇的言辞粉饰着殊无敬畏的态度,让人无从挑剔无计可施。
虽然心里憋屈,但又实在怨怪不起来。自己所看重的,不正是她的这份特殊吗?
昔,女娲造人,初以手抟,倾其情yu。虽为玩偶,然灵动宛然。后疲于抟造,遂以鞭抽泥浆,点滴成人型,芸芸不可数。
这众多的泥人,皆属碌碌,唯有亲手制作的那一群,才是天赋高贵。
四郎即是这与众不同的存在。
若萤假装没有听到他那一声叹息,把令牌揣进背包里,起身拍拍衣服上的落花。
“这里湿气太重了,世子不宜久坐。”
当她说这种话的时候,朱昭葵就怀疑自己在她心里,就如同一个孩子一般。
别人家的孩子。
就算有赞美、有喜爱,也不过是转头就能丢下的薄情。
除非是——
他忽然大声叫朱诚。
草木窸簌,朱诚小跑着过来。
朱昭葵伸出手,朱诚就眉头不眨地解下腰间的香囊,双手捧上来。
朱昭葵掂了掂香囊,转交给若萤:“权当是弄璋之贺,俗是俗了点儿,也好过给束之高阁。”
若萤笑着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心里不由得就是一突。
“怎么,嫌少了?”朱昭葵捕捉到了她的这一细微变化,打趣道。
朱诚忙道:“这可是小人的全部了。要不,跟十五再要点儿?”
“不不不,无功不受禄,世子厚爱,在下代阖家拜谢……”
嘴上道着客气,目光却留连在那个宝蓝色的香囊上。
似曾相识的感觉,怎么都挥之不去。
若萤忍住了想要翻找背包的冲动。
“大叔能否借一步说话?”
朱诚看看自家主子,到底没办法拒绝她的和颜悦色。
两个人走到花树下站定。
若萤就问他,上次送的草菇酱可还吃得来?
朱诚道了谢,却没有告诉她,他的那一罐子草菇酱给孝敬了王世子了。
就他本人而言,对那口吃的很不以为然。
草菇酱?乡野之物而已。他自幼生长在王府中,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他本想赏给下面人,结果转头却给世子以“连你都是本王的”为由,要了去。
朱诚纠结了好几天。
世子此举,袒护偏爱之意昭昭。若是给世子妃知道了,铁定又是一场大闹。
为一盘子泡白菜,小两口已经打得整月不朝面了,要再弄出坛草菇酱来——
不但他要挨骂挨罚,就连四郎,也要跟着遭殃。
所以,朱诚早就打算好了,往后只要是四郎孝敬的东西,他绝对不会再让其落入世子手中了,连个响儿、连个味道,最好都不要让世子听到、闻到。
“四郎有所不知,那罐子东西,在下最多就吃了一筷子,剩下的没等过宿,就给人抢光了……”朱诚歉歉地一笑,无奈地摊摊手,“原本还打算替你打个宣传,拉几个客户,这么一来,倒有心无力了……”
若萤笑道:“好吃就好,客户什么的,有没有不打紧。总归我们也不指望着这个发家。大叔要是觉得还行,回头空了,再给你稍一罐来。还有新做的熏鱼,又酥又香又甜,还不咸。当饭吃、下酒菜,都好。鱼刺儿都给炸焦了,入口酥烂,老人小孩子都吃得。”
朱诚赶忙摆手道:“四郎既有这份心,就够了。东西就不麻烦了。你来一趟怪不容易的,就不要捎带那些累赘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一群蚂蚁在跑动。
再三犹豫了一下,他凑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