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的笑容,是由衷的。
只是若萤没有注意到。
她只管端详着那幅扇面,若有所思的表情认真而生动,使得对面的人有几分恍惚。
“所谓画境如心境,世子在作画的时候,心里莫不是空的?这种感觉,分明就是要出世啊……可是又这么暧昧朦胧,没有一丝空灵透彻之气。自己也不知道要装些什么进去吗?留白的话,未免也太多了……”
“依四郎只见,该如何呢?”
他自己不曾注意到,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声音略有些发抖。
虽然早已预料到她见地不凡,但是能够一眼看到他的心里去,这份才能足以令他雀跃欢腾。
能够看透他的人或许不少,但是,能够这么自然而然地道破他心声的人,却只得她一个。
物以稀,为贵。
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已不枉他巴巴地带出来这把彰显着缺陷的扇子。
他不承认这是挖坑骗她往下跳,不是的,他就是想考考她的学问。
“在四郎看来,还能补救不?”
她迟迟不语,他心中火急。
若萤眨了下眼睛,心里已然有了定论。
“留白这里,题上两句诗词如何?”
纤细的食指指着画面一端,干净而莹润的指甲吸引了他大部分的注意力。
记得这也是她的一个习惯,不喜欢留长指甲,说太容易藏污纳垢,而且,留有长指甲的人,一看就是个不事稼穑、不知民生疾苦的。
这话有些偏颇,但也有些道理。
因听了她这句话,之后,在跟人相处的时候,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去看人家的手指,暗中跟她的判词作着比较。
他注意到了自己的这一表现。
不知不觉中,他已深受其影响。
不是他意志薄弱,实在是她有着足够叫人心悦诚服的能力。
能够力挽狂澜的她,想必也能挽救眼下这一副失败的画作。
当年上巳节上的出口成章,至今仍是无可匹敌的惊艳。
“在下不大会填词作诗。”她毫不避讳自己的短处。
而他,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回答而心生失望。
“四郎随意就好。”
不落窠臼的答案,才是最令人敬佩的。
“既如此……”若萤抬起眼皮掠过他,“现成的有很多,都能够化腐朽为神奇……”
“比方说?”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
此恨何时已?
只愿君心似我心,
定不负相思意。
……
相知不相见,相见不相识,岂非说的正是她和莫名其妙的“秋语蝉”?
谁是谁的因?谁是谁的果?
谁是谁的前生?谁又是谁的来世?
她不知道,秋语蝉呢?在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深处,是否能够找得到解开这一切的钥匙?
“秋语蝉……”
“谁?”
朱昭葵愣怔了一下,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这一声困惑如蜻蜓点水,却在她的心里惊落成雷。
她的身子猛然一震,眸子瞬时清明了许多。
“没什么。”
回答不可谓不干脆利索,但也透露出了一目了然的反常。
他忍住了满腔的疑问。
就差一点,好像就差一点,就能抓住某样重要的东西了。
是什么呢?
一个人?还是一件事?
是什么、让她瞬间就能沉迷下去呢?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而她却似乎又恢复到了醉态朦胧的状态中了。
这是个很明显的“生人勿近”的信号。
既然她不愿意,他又怎好强人所难?
只是心底的困惑越发地深沉了。
“明天就是十五了……”
不想让气氛冷掉,更担心自己给她留下一个攻击性很强、不得不提防的印象。
再者,毕竟他的年纪摆在那里,有责任缓和彼此间的僵冷,给彼此留下一段愉快的经历。
“哦。”
回答平静冲淡,没什么能引起人遐想的起伏。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反应是不对的。面对如此重大的人生转折,激动也好、颤栗也好,都是合情合理的。
偏偏她没有。但看她的神情,又不像是走了神。
那就当真是不以为意了?
他不禁微微笑了下。
他早就已经发现了,他对她,最早那些的好奇与猜疑,已经不见了。一种叫做“信任”的东西,在他心里屹立不倒。
见怪不怪的,才是四郎。反常的四郎反而才是他心中的四郎。
但是,没有紧张,总该有点期许吧?不然,那么盛大的场面竟然以无动于衷以对,岂不是有点煞风景?
“明天会有很多的名流到场,曲阜的严老先生前日就已经抵达了府城。据说,就是为了专程来看外孙获奖的……”
“哦。”若萤心中微动,面色不改。
她看了看他,试图从他的眉目间搜索到某些可用的信息。
这话,是无意、是有意?
严老先生固然是大人物,一向深居简出的他忽然来到府城,这件事,原本就比陈艾清受褒奖更加引人注目。
不排除王世子有爱才之心,对于严老先生的到来充满喜悦。但是,为什么会当着她的面说这事儿呢?
仅仅是想让她分享他的欢喜?还是说,想让她“与有荣焉”?
抑或是,别的用意?
天底下,知道她和陈家、严家的真正关系的人,屈指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