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此时,若萤心乱如麻、六神无主,像一堆冷却的纸灰,再难拼凑成字里行间该有的模样。
“侯爷,对不起……”
“你是个姑娘家。四郎原来是个女孩儿。”
猛然收紧的双臂,几乎勒断她的腰肢。
原本以为只能沉默到底的她,禁不住吃痛地低呻。
“你是打算骗我一辈子,是不是?”
质问痛心疾首,像一枚银针,狠狠戳中她的肺腑。
该如此质问她的,远不止眼前这一个。
被她欺骗的人,又岂止是眼前这一个人?
“对不起……”
“不要!”他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她的歉疚,蛮横得不近人情,“你觉得一声‘对不起’能抵消你的错吗?”
“但凭侯爷处置……”
“你说真的?听我处置?确定这次不会使诈?不会捣鬼?如果我说,不许你考什么生员,也可以?”
像是给蝎子蜇了一下,若萤的目光瞬间清明。
青幽的双眸中,弥漫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与绝望的气息。
他能感受到怀中的身体于刹那所发生的细微变化:像是被剥蚀了灵魂、抽尽了筋骨,一寸寸地化为空虚。
如果失去了鲜活,这个人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他所做过的一切,岂不是都要付诸东流?
他不由得心下大恸,紧紧地抱住她,唯恐她的气息会散佚一空。
妥协,决定好了这次不再退让,却最终还是心甘情愿地选择了妥协。
世上总有些人,如花,看一眼就能心生欢喜;像水,掬一捧即洗心革面。
“你想要的富贵功名,我都能给。我给你,做我的女人,我发誓只对你一个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我负责你的一生,也负责替你养家,好不好?”
回答是沉默不语。
梁从风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若萤,我从来都不懂你!你从来都不说,什么也不说,你这是要急死谁?逼死谁?”
他这边如沸汤滚油,而她却依然清淡如菊。
就眼下这样的相处方式,一男一女,怎么能够做到心如止水?
说到底,她果然是个百年都难得一遇的特例。
这样的冷冽比起痴缠温存,似乎更加令人心浮气躁不甘让步。
“我不是早就告诉过你了吗?就算是你想要我的心肝,我也会给你的。还记得吗?”
等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是饥饿。
他已经不打算要细嚼慢咽了,此刻,一门心思地想要把她囫囵吞下。
等她开口,好比用烛火烤肉。
“侯爷负责我一个、一家,是否也能够负责一甲、一乡、一县?”
他不禁愣了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堪为父母青天者,只有地方牧。我就是想做官,这难道错了吗?因为律法不允,就是错的吗?侯爷你别告诉我,女人真的不能读书科举,不能出仕入世。”
他的回应相当果决:“至少本朝不能,前朝也不曾有过先例。”
“所以,我假装是个男子,豁出去自己的一生,去换取一个功名,不可以?”
“你只看见了别人,有没有仔细地看看我?你要去博取功名,我怎么办?我的心情难道就不重要?你当我是什么?你要兼济的天下苍生,难道说并没有我?”
他觉得都要疯了。
明明就在眼前,她的心里似乎仍旧没有他的位子。
平静的回答就像是一把把的冰雪,一个劲儿地往他的火焰上丢:“侯爷没有我,一样会过得很好。我于侯爷而言,并不是必需的。别人不一样,不一样。侯爷你除了看到自己的艰难之外,是否也看到了别人的渴望?
他们艰难得甚至屋子漏雨连一块完整的瓦片都买不起。贫困得连一块姜一瓣蒜,都要跟邻居借。摊上小病小灾,舍不得花钱看医吃药,只能硬扛着。
我可以帮他们衣食无忧,我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不去帮助他们?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侯爷应该听过《不足歌》。金谷玉粟,所求只为一饱;广厦千尺,睡榻无非七尺;金山银山,生死不相随从。脚下杂草,他年坟头竞绿。被需要、被铭记、被后世尊重,这难道有错?”
“这些事,你不做,自有人做。告诉地方官,让他们去做不就行了?”
不就是权势吗?这个,他给得起。
清淡的一笑满含讥诮。
“侯爷相信吗?相信他们当真会去做?相信他们看得到、听得到民生疾苦?不瞒侯爷,我父母也是这么期望的,而且期望了几十年。我也曾期望过,期望了好几年。
可是,一年又一年,何曾有过任何的改变?
钟鹿鸣大人,据说是个好官,颇有政绩。他在我们那儿为官已近三年,三年任期一到,又该换人来了。
回顾三年任期,敢问他都做了些什么?治安稳定,百姓安分守己。天无灾、人无疫,一切都按照惯例发展,一切都没有大变。
对于官吏而言,无过即有功,无过即平安。所有的人都习惯了这种模式,就像是煮在温水里的青蛙,焉敢说那就是好日子?而那只呱呱大叫着想要跳出汤锅的,难道就是错误的?”
梁从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一颗心宛若被攥在一只手里。
分明就在手里怀里的人,却感觉如同隔着千山万水。
最美的风景只能看着,那份渴慕,令他心痛得快要窒息。
触手的细腻光洁,稚嫩而生气勃勃,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