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扑倒的瞬间,若萤着实吓了一大跳。
她终究还是低估了梁从风的挑衅、误判了自己的处境,也高看了王世子的忍耐力。
她张口要喊,却没来得及,一只温暖的大手几乎遮住了她整张脸。
有些事,无需言语便可领会。
倘若她敢吱声,他就敢做给小侯爷看。
想要惹怒一个人,总是有很多的办法。
她登时就不动了。
身下的石阶犹存着白天的余温。她并不反感这种触觉,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适。
对方虽然在盛怒之中,行为却极为温柔体贴,一只胳膊托着她的脖子,一只手则垫在她的腰间,避免了她被坚硬的石头硌着。
若萤微微笑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个善良的人。
抢在对方行动之前,她伸出双手,环上那人的颈项,稍稍用力,将他拉低下来,在他耳边低低道:“世子生气了吗?”
正准备大张旗鼓的某人顿时给钉住了。
黑暗中,四目相对,看不清、却感受真切。彼此的呼吸、心跳,一丝一缕、轻重缓急,全部收纳于彼此的心中。
明天会如何,是会烈日炎炎还是暴风骤雨,已经没有谁去关心。
夜,就该是宁静的,宁静中酝酿一切、想象无限。
不远处,小侯爷的呼喊声已是强弩之末。
也不知道东方和姜汁说了什么,就听小侯爷扯着喉咙叫道:“又来了不是?说不过爷就开始装聋作哑,装你的大智若愚,然后背地里谋划着打击报复。这不就是你一贯的手段么?有什么招数,情管使出来,爷等着呢!……”
口中絮絮不止,脚步声却渐渐往上去了。
看来,过不了多久,大显就该给从被窝里拎起来了。
世界似乎陷入了停顿。
虫声唧唧,再度自四面八方响起来。
风的流动、草的苏醒、小兽的蜿蜒,簌簌可辨。
满蓄了烟火与兵戈的人,一寸寸地缓和下来,最终如薄被一领,裹覆了若萤。
作为回应,他也在她耳边低低道:“不生气……有什么好气的……”
“他欺负你,你怎么可能不生气?”
“他从小到大就那样儿,怪声怪气的。本王要较真,早十年八年前就给他怄死了。本王只是恼他那样说你……很容易叫人误会……”
“世子呢?世子当时没作他想吗?”
“想过……想过又如何?或许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本王确实信不过他,但却相信若萤。若萤是值得相信的,是么?”
“在下倒是觉得,世子最该对自己多几分自信。心中有光明,再黑也无所畏惧。”
“本王信你不好么?”
“世事难料,付出不一定会有回报,就像种瓜未必得瓜,或许会颗粒无收。如此,世子还会寄予希望么?”
“本王想不到那么远,别人要怎样是别人的事。本王是本王,自有自己的道路。即便知道明日会阴霾满天,难道就舍弃此刻的安好?你也常说,人生苦短,若就此放弃一切,又何必投生在这人世中?”
“这么说,世子已做好了觉悟?希望过后也许是失望,到那时,世子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如何让自己振作起来?”
“这不是四郎常说的么?倘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又如何能奢望别人的怜惜?”
“据说,说这种话的人,都是不曾真心相爱,也不曾倾力付出过。没有爱,何来恨?何来伤筋动骨的痛苦?”
“不大的油灯若是配上过粗的灯芯,亮、固然会很亮,但也没有办法烧得长久吧?与其寄望于倾力争取也无法有所回报,为什么不选地老天荒的两情相悦?日子总是要过的,那么多年,不可能时时刻刻惊心动魄,能够安神的,才是最合适的……”
“……”
“怎么不说话了?”
“……世子好像变了呢……”
“变好还是变得糟糕了?”
“好像变得豁达了……”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吃一堑、长一智?”
“世子觉得吃亏了么?在下倒是觉得,肯教你开悟的,都是值得敬重的……世子不要不爱听,你知道在下指的是谁。”
“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不要提别人?”
“不说别人,在下的腰也许不会怎样,可世子的胳膊不酸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