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表面上大家都一团和气。
人与人之间的等级之分,几乎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钟若兰所生活的环境是与众不同的。
她是一朵真正意义上的温室花朵。不论是颜色、味道、还是长势,都经过了精心的配置。
她是美好的、温馨的,甚至就连七情六欲,都给人以不禁微风的感觉。
她无需去巴结讨好任何人,更无需看人脸色、仰人鼻息。不必顾虑他人的喜怒哀乐,大可以随心所欲地将一切不想见、不喜欢的拒之门外。
他人的冷暖生死与她无关。她不去招惹是非、不近俗世,高雅如空谷幽兰,最大程度上杜绝了外间丑陋的嫉妒与轻浮的非议。
她是钟家的一个能拿得出手、值得矜夸的模板,堪称是一面旗帜、一块丰碑、一副能够流传百年的图画。
可说到底,那些都是缺乏温度与生命的东西。
一个不肯动心的人,如何能够感知世间的悲苦、体谅世人的辛酸?又如何值得结交与信任?
想当初,冯恬寄住在老宅的时候,与这位大姑娘朝夕相处,不可谓不亲密。按理说,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可结果又如何呢?
冯恬死的那么惨,当时也在现场的钟若兰是个什么反应呢?
她的脸上呈现出的,不是惊惧、不是悲伤,而是避之不及的嫌憎与不耐。
也就是这一眼,让若萤彻底地认识了这位钟家大小姐。
由己及人、感同身受这种事,钟若兰怕是终其一生也不会明白。
大概、也不想明白。因为对于她而言,这些感情是阴湿的、黑暗的、腐败的,会损害她的优雅、纯洁与温柔。
更何况,悲悯有什么用?对她有什么好?
割舍掉诸多情感后,一味的冷酷会让人更加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所欲所求。
这一点,充分体现在她的婚姻上。
她不是不知道孙浣裳和苏苏之间的因缘,但却从头到尾采取了壁上观的姿态,巧妙地、不动声色地将自己隐在暗处。
世人不出所料地把她当成一个本分老实的女子,一个听奉长辈安排、情性温驯的良家女子。
而被她隐藏在背后的自私自利,却被不明真相的世人忽视了。
这便是她的“无为而治”。
钟家的这几个女孩儿,钟若芝最为强势,凡是心仪中意的,必定会铆足劲儿去拼搏争抢。
同样具有私心的钟若兰,则以一种春风化雨的方式,巧妙地利用周边的力量、达成自己所愿。
相比之下,自家的大姐苏苏,则显得软弱又胆怯,真正的逆来顺受、听天由命。
这一点,到底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论起来,作为亲娘的香蒲姨娘也不是什么软柿子,父亲则更不必说了,就像个“钻天猴”,一点就上蹿下跳。
然则,苏苏莫非像薛姨娘?
母亲就时常抱怨说,当初自己的正经婆婆薛姨娘,但凡有三分火性、严加管教,决计教不出钟老三这样的一个儿子。
以为是庶出的就可以疏于管教?以为庶子就可以不用读书明理?
光有一颗慈悲心有什么用?救济这个、帮助那个,结果又如何?
备受关照与袒护的徐姨娘母子,可还记得昔日的情分?发达了的四老爷钟德略,可曾拉把过自己的三哥?……
“到了一定的年纪,有四样东西必须果断扔掉。可惜的是,你们三老爷至今都还不明白。爹娘不曾教过,朋友不曾劝过,他能平平安安活到而今,确实福大命大造化大。”
钟家的家事,李祥廷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他深信不疑,四郎定会管好家。只是言语中涉及的那“四样东西”,很令他好奇。
“是哪四样东西?”
除此之外,如果可以,他想多听听她关于男女不同的妙论高调。
若萤吃口茶,慢悠悠道:“没有意义的酒局,不爱你的人,看不起你的亲戚,还有虚情假意的朋友。”
说罢,撩起眼皮掠过眼前的几个男人,同时补充了一句:“你们还年轻,暂时用不上。不过听一听也无妨。尤其是女人们的心思言行,所谓‘女人心,海底针’,多了解了解,对自己今后或许能帮助不少。将来遇上喜欢你的人,起码看得懂人家的心、能够及时投桃报李。如此,世间便会少些‘当年失行乐,老去徒伤悲’的遗憾。”
“你怎么不说,知道得越多、烦恼也会越多,就会越来越难以相信别人?”
陈艾清似乎早已习惯了跟她唱反调。
若萤丝毫不恼:“那也好过被人骗去卖了、还傻乎乎地帮人数钱吧?”
“比方说,今天来的女客?”陈艾清哼了一声。
“你莫不是怀疑我冤枉了她?你怎知道,她的所谓安慰、开解不是诱饵?目的仅仅是想引出对方刻意隐藏起来的悲苦忧伤?对于很多人而言,比起与有荣焉,似乎更乐见他人的不幸。唯不幸,方能反衬出自身的优越。”
“先天下之忧而忧”是一种极高的觉悟与境界,到目前为止,还看不出钟若兰身上有这种潜质。
抢了孙浣裳、赢得了一场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好姻缘,将才貌还算双全的苏苏踩在脚下,如此便拔高了自己的地位,于她而言,这才是应该享有的、理所当然的尊贵人生。
然而天公不作美,失之东隅的苏苏最终收之桑榆,竟与官宦之家结了亲。
虽然是去给人做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