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良宵良辰良景,佳男佳女佳缘”
大门口贴的红红的对联和满院子的喜字,在太阳的照耀下格外的刺眼。院子里传来一阵阵喧闹的声音,来吃喜宴的人们陆陆续续的入座了,傻根娘和两个妇女忙碌碌的上着菜,不时传来傻根爹和强子来回招呼客人的声音。
“肉、肉,好吃、好吃,嘿嘿,嘿嘿!”傻根坐在桌子边上,两个黑亮的手抓着一块肉,大口大口的吃着。刚刚换的新衣服,已经蹭上了很多的油和灰。脸上啃骨头的时候蹭了一脸的油,手背一摸,手上的灰又顺势摸了一脸,傻根娘忙的顾不上他,灰头灰脑满脸污垢的傻根,像是这场婚事的局外人一样,狼吞虎咽的吃着。
“哎,三爷爷来了,快来坐下。”强子一眼看见门口慢慢走过来的三大爷,忙不迭的赶紧搀扶着入到首席的位置。三爷爷是本村年龄最高的长辈,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身子骨倒是硬硬郎朗的,每逢红白喜事,村里都会邀请三爷爷入席,以显示事情的庄重和待人的礼数。
“三爷爷,您老看看,喜欢哪些吃的喝的,尽管说啊。”强子说话间,给三爷爷倒了一杯茶。
“强子,你婶没白疼你,里里外外忙活的,傻根能有你这个哥哥,也是他的福气!”三爷爷啜了一口茶,摸着山羊胡子,爱怜的看着面前的强子。
“那是啊,三爷爷,我婶就是我娘,傻根就是我弟弟,必须我忙啊!”强子爽朗的笑着,明郎的笑容像那六月天的微风,让三爷爷心里舒服了不少。
“强子,说实在话,今天我不想来的。”三爷爷不停的用手来回转着手里的拐杖。“这婚事,办的不大地道啊!”
“傻根爹趁着玉兰爹摔了腿的这样的机会,给傻根娶了这么个好媳妇,傻根爹娘是高兴了,可是不想想人家玉兰,可惜了玉兰这么个好孩子。”三爷爷说着,眼角泛起了泪花。
“三爷爷,这不都是命啊!”强子蹲下身来,轻轻抚摸着三爷爷的手,“谁也不愿意当傻子啊,傻根从小就这样,也够可怜了,我婶不也是为了傻根以后着想吗?三爷爷你放心,玉兰过来,我们家人会好好对待她的。”
“嗯,好好待玉兰。”三爷爷别过脸去,用手背偷偷的拭去眼角的泪。
(2)
“二叔,您老福气啊!”
过来吃喜宴的邻家小子愣头,坐在傻根爹的身边,几杯白酒进肚之后,舌头硬的已经伸不直了,想用筷子夹几根芹菜吃,奈何手老是哆嗦,就是送不到嘴里去,气的把筷子“啪”的一下,扔在地上。
愣头自己又斟满了一杯酒,拿起酒杯仰头倒了进去,脸红的像关公一样的愣头,仗着几分酒劲,笑嘻嘻跟傻根爹的打趣道,“要不是您老有本事,凭傻根能娶到玉兰?玉兰这么好的媳妇,一朵鲜花插在傻根这缺心眼的牛粪上,您老也太缺德了吧?傻根傻的连吃喝拉撒自己都干不了,你给他娶媳妇不是糟蹋人吗?”
“傻根再傻也是男人!”傻根爹阴沉着脸,“是男人就得成家,就得传宗接代!玉兰能嫁过来,是她的福气!不会遭罪的!什么鲜花,什么牛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糟蹋不糟蹋!喜欢喝酒酒尽管喝酒,不喜欢喝酒就多吃菜,少咧咧些没用的!”说完,拂袖到另外一桌坐着去了。
“断子绝孙坑人货!”愣头端着酒杯自顾自念叨着,“就傻根那彪子样,能生出孩子就怪了,坑人坑自己,等着看热闹吧!”
(3)
与院子里的热闹相比,新房里显的格外的冷清。
新房设在正屋里的西边房间里,墙已经全部重新刷了石灰,白的有些惨烈,像是没了血色的生病久了人的脸,用报纸糊了顶棚,更显得清冷。好像生怕外人不知道这间屋子是新房似的,门口处挂着一个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的半截门帘,虚掩的房门上贴了一张大大的喜字。
一张崭新的双人床靠墙摆在中间,六床五颜六色的新棉被整整齐齐的叠好放在床上,两个绣着鸳鸯的枕头摆在床头正中间,床上铺了一条绣满了玫瑰花的大红床单;床左边放了一个大大的梳妆台,几个红色的盆子和暖整齐的放在梳妆台的旁边,暖的提手上用丝绸做的大红花,一切都是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婚庆的样子。
然而这一切,好像都与玉兰无关。
自中午踏入这间屋子,玉兰就坐在梳妆台前的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像是泥塑一般。外边屋子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劝酒声,她听不见;屋子内部各种崭新的家具、日用品,她也看不见。这一切,变成了一座看不见的牢房,把玉兰死死的囚禁了。
梳妆台的镜子里,映出一张娇俏但是憔悴的脸。往日秋水般的眸子,深的像那前河里的水,根本就看不到底,而镜子里这双眼睛里,呆滞、无神,看不见一丝的光。
(4)
娘走的那天,把玉兰紧紧的抱在怀里,身体里流出的血,红红的,染红了玉兰身上的衣服,像是一朵朵泣血的玫瑰。
“玉兰······”
娘的手好冷,娘拼劲全身所有的力气,用手抚摸着玉兰的脸。“娘怕是不行了”,玉兰娘惨白的嘴唇动着,从嗓子里挤出些话语,小玉兰哭泣着,把耳朵凑近娘张合的嘴巴,屏住呼吸聆听娘的嘱托。
“娘命不好,嫁了这么个酒鬼男人”,玉兰娘说着,眼睛流出的泪已经流到了枕头上。“孩子,娘不好,让你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