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海上的雾格外大,若非北链被灭,直让人觉得这是又一波千藻烟瘴。
两艘主舰并行,中间几无缝隙,李四隆与古扬咫尺之遥。
“大雍之事连我都已知悉,古大人之定力果非凡俗。”
“鞭长莫及,四岛主谬赞了。”
李四隆微微眯眼,“古大人常说夯定盟基,回去却要面对一个残破的翎国,也是计划之中?我为你得了四十万战马,不应葬于栾国的强兵之下吧?”
“等这雾再浓几分,登岸或许能更体面一点。”
“这若是你,便没有那红鲫岛链之事了,我想看看古大人的惊天手笔,不知可否一观?”
“当然可以,只是古某希望出工又出力。”
李四隆笑出声来,“看完这妙局,我再去岛链不迟。”
“转舵!”古扬忽然沉目。
此时黎天,战舰明明已快到翎国渡口,古扬突来转舵,舰队一路向东,驶向未知之地。
一个多时辰后,金橹舰陡然火石齐发,细密如繁星坠地,打在大地之上。
与此同时,黑太岁靠岸停泊,战马、士兵倾泻而出。
这个掩护打得极妙,古扬看不到李四隆,但还是回身望了一眼,他知道日后会与他有很多很多的交集,且不讲手段,这是一个分外通透而高明的人。金橹舰上的李四隆看着满天火光,仿佛看到了古扬,也印证了内心所想,他该离去了。
黑太岁每舰可容一千五百人,为了留出战马与物资的空间,每舰只配备了五百将士。
每舰五百人并不让人讶异,但如果是八百舰的话,事情就是另一个性质了,它意味着四十万人!
所以古扬才要四十万战马。
增援翎国、收复失地吗?
不,因为现在所踏的是——
栾国的南境!
从前万千迷障,为的就是今时此举,不再只是栾国全面进击,西土的兵马踏上了栾国大地!
马喑长歌、风中带曲,一路的飞沙点亮了夜的明盏,哒哒的马蹄踏落另一重的山河。
让这天地重奏、让那四海高歌,看快马驰骋,看旌旗烈烈!
看啊,那是曾经多么鲜明的“樾国北都”“凤梧三川”,看啊,那不正是天下人人仰慕的崇烟仙山吗?
现世报总是最为过瘾,西土云亭不设防、撤去赤珠城招来无穷之祸,但看看此刻的栾国,何尝不是半壁空虚,为了夺下西土穷尽兵力。
“林儿,走马云桑城,北开十六路!”
许久许久之前,风林儿便问过古扬统兵之事,现在他终于确信,这个人的兵法是一次次实战得来。
古扬随行之众,内心不免亢然。
来吧,再搏一次,本以为此生无望。
老时、骨头,一个个都成了军旅之人,各引一路兵马荡杀而前。尤其是那久浸江湖的侠客,他束起了蓬发,扣上了头盔,突然变得庸俗,突然又更让人心动。
等回去时,喝上三天三夜恐也赔不了罪吧。
古扬兵行蛇阵,共计十六路,两路相隔至多三里,以全面铺就之势北上栾国。
云桑城是当年樾国的北都,过了此地便是深入栾国腹地,以四岛战马的速度至多两日就将逼近栾国帝都。
但就在刚刚过了云桑城时,翎国军队遇到极为诡异的阻力,长蛇之阵最怕“拦腰”,而这并非为人熟知,见招拆招有此境界的人并不多见。
左右各有数万兵马,俨然埋伏许久,就在云桑城北一百里处突然斜刺而出,从中截断了翎国兵马。更厉害的是,就在截断的刹那栾国兵马霍然疾出,将翎国前部队伍团团围住。
古扬随即分兵,前部队伍四散而开,后部队伍冲杀而上占据从前之地,而后再由前部队伍合围,便是所谓的“点而取面、分而后围”。
不曾想对方解法狂烈,不等后部队伍冲上,竟然从横拦变作竖拦,一个巨大的十字荡漾而开,将翎国军队分成了四个部分。与此同时,栾国各处东地方军不断增兵,使得那十字之外同样不容小觑。
古扬暗暗眯目,他惊的并非眼前战局,而是对方似乎极为了解自己的用兵之法。蛇形行军立刻遭遇拦腰,后欲成围又立时被对方识破,要知道这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怎能如此打得彻底?
况且这是古扬第一次在大雍行兵布阵,当年手法翻遍大雍兵书都未得见,怎会如此针锋相对?那孟三变当真奇到如此地步?
古扬深知翎国水火局面,若不能在栾国占得上风,想让栾国回兵驰援无异于痴人说梦。
堂堂四十万大军,云桑城北走了一百里便被迫得止步不前,对方究竟是什么人啊,竟是这般了解自己全部的心思。
两日之后,仍是战之不前,翎国兵马就地扎营。
古扬躺在大石上,望着漫漫夜空,有那么几个瞬间,他觉得自己钻进了死胡同,甚至他想到了一些让自己凌乱的可能。
“师父,您还是需要一块毯子。”官三曲又一次抱着毯子走向古扬。
“三曲,你有没有遇见过什么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却偏偏发生在身边?”
看着古扬一脸愁容,官三曲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对着语境讲起一些过往的经历,“三曲穷苦出身,那时什么都学什么都要懂一点,所以后来从军才有些吃香。对我来说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在军中遇见师父,教我兵策、开我眼界,周知世事才能看得长远。”
“你莫溜须拍马,好好回答。”
官三曲却忽然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