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宝从工地出来,用已经看不出是什么颜色的旧毛巾随便地抹了把脸,走向了旁边距工地不远的那排破旧的出租平房。这些平房里住的都是外地来这里打工的农民工,房屋虽低矮破旧,居住条件很差,但租金低廉,离工地又近,所以很受青睐的,来晚的还抢不上呢。
李家宝回到自己的租屋房门外,他掏出钥匙,打开了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锁,走进了昏暗的房间。
他从床底拽出一个帆布旅行包,里边是他的全部家当。他把上边的衣服胡乱地扒开,拽出底下的一件灰色马甲,那是他妈妈就着昏暗的灯光一针一线给他亲手缝的,马甲里层有个暗兜,他把手伸进去,掏出一个小布包,布包里是一沓皱皱巴巴的纸币,5元的10元的,有几张百元的,他数了数,一共2500多元钱。他皱着眉头算计着:刨去房租钱700元,伙食费400(他已经压到最低了,大部分时间米饭拌酱油),然后他犹豫着是不是再给自己留下150元以备不虞之需,但他想了想后,最终只给自己留下100元。
李家宝走出昏暗的租屋,外边的阳光有点刺眼,他略微皱了皱眉,然后向东面走去。不远处是一家邮政储蓄所,那是他经常去的地方:给上大学的妹妹寄学费,给家里哮喘病的妈妈寄药费。
年根底下了,他把手里攥着的几乎是他的全部身家的1300元都寄回了家里,为了让家人能过个像样的年。
转眼间又一年过去了,李家宝已经出来三年多了,这三年来他没有回过一次家,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时都借口“公司”太忙,脱不开身,俨然一副志得意满、挣得钵满盆盈的口吻。他告诉母亲自己住的地方叫“幸福路”,是高档住宅小区,是有钱人住的地方。他听得出电话那边母亲失望里边小小的满足。他甚至能想象得出,母亲打完电话,一边“呼噜呼噜”的大口喘息着,一边用五指把凌乱花白的头发理顺,浮肿得发青的脸上满是自豪,颤颤巍巍地挪到破旧的木板门前,费力地拉开门栓,坐在门前的土台子上,眼巴巴地等着过往的乡邻打探儿子家宝的讯息。母亲一定会和人说,儿子在大城市当大老板了,儿子住的地方叫“幸福路”,那里住的都是有钱人。
母亲是个要面子的人,李家宝不知自己何年何月能够衣锦还乡,为母亲挣回面子。每当想到这里,家宝的心抽搐着疼。
2、
打完电话,看着自己狭小昏暗潮湿凌乱的租屋,李家宝红着眼眶自嘲地笑了笑:“还他妈的幸福路,连路都找不到,我的幸福在哪儿呢!”
这几年他给人送过水,送过外卖,跑过保险,做过小区保安,做过流水线工人,好像他能找到的自己能做的活他都干过了。他老想攒够钱自己租个小店面,做个小买卖。可是挣这点钱除了供妹妹上学,还要不定期给家里寄一些,剩下的连解决自己的温饱都困难。
他想不通,自己不懒不馋能吃苦又有文化咋就混不出个人样子呢,他看过那么多励志的书,那么多的心灵鸡汤,看得他热血喷张,那些成功者的形象就是他生命中的北斗星,可他依然找不到自己的路啊!
那年高考,他和龙凤胎的妹妹小丽都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可是家里的经济条件根本供不起两个大学生,母亲有肺气肿,每天动一动喘气就跟拉风箱似的,干不了体力活,只靠父亲一个人在南山坡那二亩地上土里刨食,农闲时打点零工养家,供他和妹妹高中毕业已经是不容易了。
他和妹妹的录取通知书是同一天接到的,他俩报的是同一所大学,为的是互相照应。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他和妹妹先是欢呼雀跃,转而暗自神伤。
家里愁云惨淡,父亲蹲在门口一袋接一袋的不停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那张千沟万壑的脸显得更加苍老,母亲在屋里不停地抹眼泪,不停地叹息。妹妹悄悄地端起脸盆去河边洗衣服,他默默地地跟在妹妹后边,他看到妹妹在河边一边洗衣服一边哭,河面上映着妹妹那张凄楚的小脸儿,他的心都碎了。
他见不得妹妹受一点委屈。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忙着劳作养家,作为早出生一个小时的哥哥,他理所当然的成了妹妹的保护神。从小到大,妹妹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他,每天叫“哥哥”的次数比叫“妈妈”多得多。
从上小学到高中毕业他和妹妹都在一个学校,学习都很出色,每次考试后学校张贴的光荣榜上,兄妹俩的名次总是紧挨着。家宝和家丽这对龙凤胎的名字在学校是非常响亮的,他俩走到哪里,都有好奇和赞美的目光。两个人不止成绩不相上下,就连书写的字迹都很相似,甚至两个人生病都赶在一起(这也是很奇怪的,双胞胎的孩子大多如此)。
每次在家里生病,妈妈会给他们每人做一碗热面汤加一个荷包蛋。鸡蛋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是奢侈品,平时是舍不得吃的,都是用来换油盐酱醋的,只有过年和生病时才会吃到鸡蛋,所以他和妹妹常常在一起盼过年,也盼生病。
每一次妹妹碗里的鸡蛋都会很快就吃完了,他的鸡蛋还没有吃。妹妹忽闪着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他,看着他碗里的鸡蛋。每次,他都会把鸡蛋夹到妹妹的碗里。看着妹妹吃着鸡蛋的满足,他的心里比自己吃到鸡蛋还要满足。
他已经养成了习惯,好东西她都要留给妹妹,吃苦受累的事他都替妹妹扛下来。
妈妈曾背地里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