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北沿儿艄公这么说,张永东忙说:“我们船长艄公也都说,不让我们上岸睡,说是半夜来水,船就得动地方。到哪时船走,把上岸的人撇到北沿儿不合适。老艄公这么说,我就得赶快返回我们船上了。”
孙泉源听张永东这么说,也站起来告辞。老艄公客气说:“有空到船上来,咱们说话。”还让孙泉源给明顺伯捎信:等有空就去看他,到庵子里去跟他说话。
张永东和孙泉源下船,跟北沿儿老艄公摆手告辞。两人也就此分手:张永东径直回船上。孙泉源蹚着草地朝着石头窝子的草庵方向走。
此时天色已晚,本来大家都在庵子外面寻个感觉合适的地方睡,忽然一阵狂风,晴朗朗的天,顿时刮得天昏地暗。大家都赶忙往庵子里面钻。因明顺伯做饭要起早,他的床铺老早就铺在草庵的最南边,孙泉源比别人早进来那么几分钟,自己的床铺自然就挨着明顺老人的床铺铺起来。待大家闹嚷嚷把自己的床铺铺好,静下来,孙泉源跟明顺伯学说了北沿艄公的问候话。
明顺老人说:“这人很够意思。应该我去看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可是朝死里伤害过他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孙泉源还想问老人说的都是啥事情,明顺老人刚要说,只听外面雷鸣电闪,风吹雨砸,暴雨瞬时袭来,挨着庵子南口和北口的床铺,只好暂且卷起来,尽管南北两个庵子口上都有草帘子遮挡,只是风雨来得太急太大,明顺和顺明也怕漏雨湿了自己铺盖。这一忙活,孙泉源这话题也就转了方向,自然扯到了别的事情上。
风不很大,雨很大。孙泉源感觉这就是真正的野河滩。见这大雨盆泼似的,没有停下的迹象,他担心问道:“河水上涨,不会涨到咱庵子这儿吧。”
顺明哈哈笑:“这要是在旧社会,你这样问,这话还真不好回答。那时候的河,一滚就是几十里,一场洪水下来,河要滚到哪里,那也真不好说。解放后,新社会,国家兴修水利,重视河道治理。水利技术员说过,就北边杨树林那地界,百年不遇的大水,也只能涨到那里。若想涨到咱们庵子这里,那也得五十年一遇。你是没经过,你若多来几次滩里干活,你就没这担心,就凭一夜大雨,咱们这里上不了河水。”
风不大,雨很大。听着雨点啪啪拍打庵子上的柴草声睡觉,这也是一种考验吧。孙泉源失眠了。他啥时候睡着了?他不知道,也没人知道。第二天一早,他还在睡梦中,只听顺明吆喝:“起床了。起床了。起床干活了。起床干活了!”
睁眼看,身边没了明顺伯。明顺伯不知道啥时候已经起来去外面做饭了。孙泉源连忙穿衣起来,走到庵子外。天灰灰明,东方的太阳还没有出来,黎明前的太阳还藏在已经涨起来的远方的河水尽头里,让人看到的只是一道带着金红色的白色天际线。渐渐,渐渐,那线凸起。凸起得很慢很慢,凸起得像母亲的,带着柔柔的光亮鼓起来,仿佛要滋润大地。这时的太阳出的很快,像是跳着,不想让人看见她的真颜,转眼却又以靓丽耀眼的姿态显现在面前。这是河中日出。孙泉源开了眼。
石头窝子里的人都去花生地干了好半天。没人叫他,大概是想着城里的孩子没见过这景色,那就让他看吧。孙泉源望着日出,陶醉在那美丽的日出景色中。他感觉这样的日出景色,若不是来到滩里,还真是难得一见。忽然从树林的小路上急匆匆冲出来一群人,有骑自行车的,有徒步奔跑的。路过庵子,明顺伯问其中一个人:“船长,这么老早,这么多人,奔河边干啥呢?都是过客?”
船长说:“艄公不见了。我半夜跑回家,把乡亲们叫来的。”
明顺伯说:“不要紧,他水性好。”
船长接一句:“水太凉,他上岁数了。”
顺明伯脸阴了。孙泉源心说:“夜半涨河,不会出事儿了吧。很难说,水太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