攒斤多,分斤少。这是真的。两百个人,一百斤糖,每人半斤:一称来,百称走,若没捉称水平,不说秤锤环线出称芯儿,单这秤杆儿高高低低,让你绕出去一斤都有可能。司称分糖,这属于技术性工作;要想不多不少恰好分完,分停当,孙泉源干不了,他也没这底气。于是乎,请贫农代表的儿子东海哥帮忙司称,这也算是自知自明,聪明之举。
东海哥比孙泉源大十一二岁,结了婚,有一双儿女,媳妇贤惠孝顺。他本人心灵手巧,长得帅气,泥、木、农活,样样都会。早晚总是乐呵呵,自感很满足,让人觉得他人很好,从他身上简直就找不出缺点了。东海哥祖上是从临县逃难过来的,到他这辈已有四代。据说他祖上刚到这里的时候是给富家扛长工,后来沟里寨上那几亩官地,村上当家的让他家种了,不收租子,他家也就在这沟里落下脚来。
大概是外来之人,势单力薄,贫穷压抑,早年又受到过沟里人的帮助,是感恩,是避事儿,这也说不清楚,他家人对人总是和颜悦色,礼让三分。今见孙泉源写了一张催缴八斤麦子告知书,摁在仓库大门上,他觉得知青孙泉源知恩图报是好人,但在仓库上摁一催缴告知书,又觉得这知青不好惹,这孩子也够不是东西。但他心里这么想,总是没有说出口,也没在仓库门前等候,甩着两只手,悠悠往知青院里走。还没走到知青院门口,只见孙泉源敲罢车脚过来了。两人相看笑一笑。东海哥说:“开仓,分糖?”
孙泉源应声:“开仓,分糖。”
仓门只开一扇。左边那扇没开,上面摁着的催缴罚麦告示很是显眼。按单分糖。一称又一称,打发走一家又一家。力哥家小妹来过以后,扭头就走。过一会又来了。袋里提着八斤麦。上磅称称,一两不少。记上账,把她家糖给称了。没吵没闹。
一称跟着一称走,眼看着袋子里的沙糖就没有了。孙泉源心里忐忑着,跟东海哥说:“真到最后没有,我们知青不要就是了。”
东海哥笑着说:“不会没有:这一袋子百斤足够,咱们称过,那没有错。咱称锤环线座中,打平看称,没有冒高,那就不可能分不够。”
孙泉源心里还是没底。看看分完,只剩知青三人。把那袋子里剩下的沙糖倒出来,上称一称,冒高,挖出平平一汤匙,正好。孙泉源叹息一声:“我的妈呀,东海哥,你真成神了。你这秤杆子拿捏得也太准了。”让东海哥张开嘴,把那平平一汤匙白沙糖倒进东海哥嘴里。东海哥嘴里含着白沙糖,赞叹说:“甜!真甜!好多年都没吃过沙糖了。”
分糖工作结束。下午照常干活。社员们该干啥干啥。干着活也都私下揣测嘀咕:这搞副业的事情,该是咋个弄法?有人说行,有人说不行,反正是队下的事情,都得听着队下的。
夜晚开会,大中从山上下来了。多麦、孙泉源和会计商量,说:“明天下东滩买蒲草,队下一分钱都没有,今晚是否去大队信用社打个招呼,让他们把钱预备着?多了也不敢要,三千块钱也就买得两船草。多了不敢要,只敢要三千,那两船蒲草,也够咱打些日子了。”
孙泉源跟多麦说:“你跟会计叫上大中,你们一起去街里找信贷员成信,让他明天把钱准备好。若是现在有钱,咱们今晚就说定几个人,明天去火车站买票下东滩。这事儿要抓紧,不能慢。今天晚上这会,我先跟他们说着,这就准备着来草的打算。”忽又想起还得要麻批儿,又跟多麦说:“顺路去街里供销社问一下,看他们那里有多少麻批儿,咱们用的量大,这也要早有打算。”
多麦和大中都说:“麻批儿不缺,那都好办。先把钱说住,明天拿住钱,后天就能下东滩。这边也得跟大队打个招呼,让大队派船。”
事情说到这儿,他们朝街里走了。
社员会开始。孙泉源主持,开门见山说了队下的打算。因为这打草苫子的事情,早年也都干过,今天再做这事儿,也都没啥熟门熟路。大家心里都有数:损耗多少,百斤蒲草要用多少麻批儿,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只不过都不逞能,都不愿说真相,都不愿说出用量而已。这一晚,孙泉源没有多说,兑上两只耳朵光听大家说了。他不时提问,做着记录,甚至有些细节也都记到笔记本上了。他听到有些说法活套时,心里琢磨:“看来啥都有门道,这要细细研究,才能把事情做好。不可让一两个奸猾的把事情给弄坏了。”
工夫不大,多麦、会计和大中就回来了。多麦凑到孙泉源耳边,悄声说:“三千块钱拿回来了。”
孙泉源听得清楚,立马对大伙说:“今天这会就开到这里。下面要讨论下东滩的问题,想参与的可以留下来听一听情况,给出个主意。没能力参与的,现在就可以回去。”
因为时间还早,老头、老太、奶孩子妇女都站起来走了。姑娘小伙也都没走,站在场上,听他孙泉源怎样掂对接下来的事情。
孙泉源说:“队长、会计、大中,东海、良爷你们五个今晚动身,明天中午就可以到达东滩桥边。钱要分开拿好,别出岔子,这要谨慎,很重要。我听人说,当年有过下滩割蒲草的经历:河涨,人都睡在水里。这事儿不能干,太麻烦,太受罪,咱也浪费不起那时间。最好买草,让他们把船给装好,咱们只管打草苫子就行了。如果说定蒲草价格,立马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