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泉源吃罢饭,因为大队广播吆喝让他去大队,出于礼貌,他跟队长打个呼,也就顺着渠边小路朝寨里走了。这时沟里已经吵喝起来:猪圈空了,队下的老母猪丢了。这回丢得奇怪:不是因为老母猪发情跳圈,那它为啥又丢了呢?是跳圈丢了,还是阶级敌人搞破坏,把猪偷走了?这在寻找到老母猪之前,真是不好判断。为啥丢,暂且还是个谜团。有人说是阶段敌人破坏养猪事业,把猪偷走了。
孙泉源不相信有阶级敌人这一说。但他觉得坏分子倒真有。老母猪自己不跳圈,坏分子为私利,把猪偷走也有可能。只是这可能性不大:他偷猪时,猪一叫唤,惊动沟里人,抓住他,不朝死里打,只怕公家判他刑,那也是一定的。为一头猪蹲监狱,这事儿不划算,只怕没人愿干这事儿吧。再说,户家的猪圈都在外面,都没设防,户家的猪都没丢,偏偏队下的丢了,这也太蹊跷吧。不过事情都不绝对:新良大队山上深井泵出地面那根铸铁管子,连续丢了六回。大旱天,浇不成地,真把队下人气坏了。直到有一天,抓住那个偷管子的人,事情真相才大白于天下:他砸那管子卖废品。他承认砸过三次管子,——偷生铁,卖废品——得了六毛钱。公家不管你砸管子卖费品得了多少钱,按破坏生产算,数额巨大,直接判处极刑——枪毙。自那以后,山上深井泵出地面的铁管再也没被砸过,再也没丢过。丢猪是小事儿。但真要较起真,按破坏养猪事业算,这也是能要命的。新良大队有个混混,跑到市动物园把老虎药死了,还没把老虎拖走,恰被守夜的给抓住了。一审判个死缓。在监狱还不老实,还想越狱,抓回来,直接枪毙。妈的,老虎你也敢偷,还能留你?对坏人,下手就是要重些,不这样不足以震慑住坏人。不过,这老母猪暂时还没找着,待找着,这事儿是得说道说道。连连生事儿,这猪给队下带不来福,光给队下找别扭,即便再寻回来,也没有再养的必要。县里号召生产队养猪,不成规模,仅这一头,城里人就有肉吃了?这也是拿生产队开玩笑。都他妈的开玩笑,谁办过正经事儿?队下的事儿也就是那回事儿,都没一点儿公心,都只想着自己能在队下得多少利,这队下也就没有发展前途了。唉,什么前途不前途,一个人吃饱,全家人不饿的人,别说队下丢一头猪,即便丢一头牛,对知青又有多少危害呢?按百分比计算,队下搞得好,得利最多的是人口大的户家,队下搞不好,损伤的还是人口大的户家。沟里人都算不过来这账?干好了对沟里的任何人都好。生产队是大家的。大家干活为啥还偷奸耍滑不好好干呢?这不能不让人心寒。
一路瞎想,到了街上,从南门走进寨里。朝北不远处就是大队部。大队支书在大队办公室,见孙泉源进门,他说:“浩仁从公社打来电话说;让你、张永东和尤继红今天中午以前赶到公社,他在公社给你们安排中午饭。今天下午在公社学习半天。晚上住公社招待所。明早坐长途车,直奔市国际旅社。参加在国际旅社召开的市团员青年代表大会。你三个的来回车票收好,会议结束来大队报销。你现在就叫上她俩去公社吧。”
支书这话说得够清楚。孙泉源听得也明白。可他又犯了嘀咕。心说:“这尤继红、张永东住得距离大队都比我近。我都来到大队了,他俩咋没来呢?这是广播喇叭通知的,她俩不可能没听见。不会是有啥事情拽着腿过不来吧。尤继红离这儿最近,先去尤继红那儿看看。她若在她住那地方,我跟她一起去找张永东。”心里这么想着,告别支书就朝尤继红的住处走。脚步匆匆。不一会儿就到了尤继红住的地方。尤继红在,张永东也在。看到孙泉源进院,张永东笑着说:“继红说,不用去沟里寻你,让我只管在这儿等,不要走到两岔,谁都找不着谁,还得求着广播吆喝,那样就耽误事儿了。她说你一定会来她这儿,话刚落音,你可就到了。她对你太了解。那话是咋说?心心相印,这话真是没错。她咋知道你不瞎跑,直接来她这儿呢?你跟她说了?”
孙泉源知道这是张永东在跟他开善意的玩笑。但他知道尤继红的个性,多说,话重,倘若那句话不合适,尤继红翻脸,那就是很伤人的事情。他没敢接腔,只问:“你俩没去大队?你俩咋知道去市里开会,先去公社团委报到呢?”
张永东说:“继红在院里都有人把信儿捎到了,她还去大队干啥?我是从大队门口过的时候,支书在大队门口看见我,跟我说的。他跟我说了,我也就不用去大队,我还想着跟尤继红一块去沟里找你呢。哪成想,真像她说的一样,你一定会来她这里。为这我也在她这里等你。”
孙泉源说:“现在就走,行李要有。别的东西不说,牙膏牙刷洗脸毛巾总得带上吧。”
尤继红说:“现在去大队,找会计,一个人暂借十块钱。等到开会回来,结账报销多退少补就可以了。有这十块钱,再买一套牙具就行了。”
孙泉源笑了说:“还是尤继红,就是有一套。就这么办吧,不值得回沟里取东西了。走吧,快找会计借钱。车也快该来了。”
大队会计兼着大队秘书,他在大队部常住,除了吃饭回家,大部分时间都守在大队部。三个人打三张借条就把事情办了。看看大队部的表,赶忙往街里车站跑。
车来调头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