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平日烟火极盛,到了冬日雪后,上山之路却十足难行。除了那些有为难事要祈求佛祖解忧,或是添灯火钱,许愿还愿非去不可的,鲜少有人来。
今年进了腊月后,又狠下了几场雪,于是齐瑶来时,山路上积雪最厚处还有尺余。
又菱坐在车里,担心的听着外面车轱辘压着积雪前行的声音。山路难行,这车虽然是新置办的,但也极少这样天气进山,这可是极为考验车把式的功夫——终南山虽不高,那险峻地方,轱辘打滑也是十分危险。
车里铺着厚厚的狼毛垫子,四壁又包了一层薄棉,小几上烧着通红丝碳的红泥小火炉,炉上茶水坐着,将寒气全都挡在门外,一丝儿不冷。
快近大佛寺时,路好了起来。又菱探头看看,外面凛冽的冷风夹着几片雪灌进车里,她缩了缩脖子道,“阿弥陀佛,天下名寺规矩大,大约这山僧扫得勤,这路竟都扫干净了。”
姑娘如今性子虽然还是冷的,时常没好脸色,但跟以前实在不一样,又菱有话也不藏,大不了齐瑶不理会她,却不再像以前一样,嫌弃她蠢,骂的难听。
齐瑶果然不搭理。六姑娘这时闭着眼,这几日她心里总是不宁,夜里睡的少,这一路上车内温暖如春,她倒眯了好一觉。
此刻听进耳朵里,微抿两下嘴角,并不接又菱的话。
往雪后的清漪园去,万径人寂灭。
刚转往后山,那车便行的又艰难起来。又菱咂嘴又感叹道:“怎么这大佛寺的路都清扫了,倒是长公主住的地方不给扫?姑娘,长公主可真倒霉。没了爹娘,就没人疼,连路都没人扫。”
听了又菱的话,齐瑶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原来,没娘疼的孩子,哪怕身份再贵重,权势再大,在一个丫头眼里,也是可怜的。
这个道理,又菱这个憨直丫头都知道,自己上辈子居然不懂。由着梅姨娘摆布自己,连生孩子的事都被她买通身边人给自己下药。那时每次宁王来后第二日,梅姨娘总会熬补汤,里面分明都加了东西。
“安静些。这话别对外乱说。。。。长公主说自己是修行人,没有什么访客来,扫它作甚。。。还有一个,来扫地的都是僧人,到底不方便,,,并不是被佛寺的人怠慢。”
长公主的权势深不可测,她选择的大佛寺,又怎么会怠慢她?必定是她自己不肯。
进山后,薄雪便开始片片飘落,往常一个时辰的路,走了有快两个时辰才到。
倒是让她们把终南雪景看了个够。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寂灭。却也禅意十足,无限感叹,到底佛祖的地方,让人立时忘了身后便是红尘嚣嚣。
依旧是如云来接她,又菱因上回见过,低头行了礼,被齐瑶嘱咐过,也不多说。如云略瞥一眼,算是回应了。还是让车停的远远的,只让齐瑶跟她入内。
一进清漪园,园子里的路上却一丝积雪都没有,还洒了敲碎的银炭渣混的黄土,踩上去一点也不滑。
清河还是在茶室烹茶。齐瑶到时,那茶正好第三沏,茶香氤氲。
脱去外面的大氅衣,齐瑶里面一件银色滚缎边银鼠毛领的小袄,施施然脱了鞋便自己去取茶盏。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齐瑶正襟危坐,瞧着茶气,已经接过清河手里的烫水。
清河不理,默默看她斟茶,吃杯滚边,手法娴熟。
现在齐瑶对茶艺已经颇熟。打茶粉也熟络多了。这也是败清河所赐,每次见面都要烹茶,有不好就被数落,她自然回家偷偷练过。
上一世她贵为皇后,这些事,可是从来不愿亲手做。看的虽多,自己如今做茶,才发现极难。
“讨酒吃的事回头再说。先说些闲事。”清河嗤声笑了一下。
“是。”齐瑶点头。
大雪封山,又近年下,清河无事,总不会这个天想她,非要她来。
“却从这几日开始,京城里忽然有rén dà量收购几种药材。听闻都买空了。”
风卫果然厉害,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传到她这里。
只怕,风卫对自己一直都很“关心”。否则,几味小药,不值得报告到清河长公主。
“回长公主,是瑶儿收了。”齐瑶正色道。抬头看向正眯眼打量自己的清河。
清河如今对她,虽然不提防,却也不是无话不谈。
自己对她,也不能什么都讲。
毕竟,她不是一般女子。那些没用的脂粉风月,她不耐烦。
所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齐瑶每次都在路上给自己定下规矩。
做皇后之后,自己一直没有子嗣,所以没有注意宫里公主和皇子们有没有种过痘。
那天优娘对她附耳说了三个字,“九公主”。
她脑海里立刻记起一个三岁的女童,躺在那里,浑身发烫。
那就是九公主。因为要种痘,宁王要她多看护。她是嫡母,所以便过去照应了三天。说是照应,不过就是每日去看看,问问太医。
优娘的提醒,她意识到,自己因为谢姨娘的死,忽视了即将到来的瘟疫。而如果优娘也预知到九公主,就是说,痘疫很快就要来了。
优娘现在只能看到近来发生的事。
惊愕之下,更重要的,让她想起了旱种和水种,她慢慢回想上一世御医给宫里贵人引痘和透喜,琢磨出新的种痘法。
那一世,宫里有两种方法,一种是旱种法。就是取天花者的痘痂研成细末,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