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夜说:“不是的,我养的大狗要带上。”
她打了一个唿哨,片刻,山林里冲出来一个皮毛油亮、四肢矫健、神态傲气的大型猛兽,一跃而上马车,并且很懂礼貌地在夜行衣的黑色披风上踩了踩爪子,才钻进车厢里。
沉夜立刻道歉:“呀,别跟它计较,他只是爱讲究。”
夜行衣咬牙切齿,“犬类也敢把我的披风当擦脚布?”
沉夜说:“夜大侠大人有大量,反正黑色也不嫌脏。”
夜行衣说:“难道你来洗衣服?”
少女愕然,黑亮亮的眼睛睁大,像林间的小鹿一样,茫然又惊惶,还带着一点控诉:真的吗?
夜行衣立刻败下阵来,不再看她,“行,大侠我洗衣裳!”
晚饭时他们停在河边,汲水煮粥。梅菲斯特咬了三条鱼上来,沉夜捏着鼻子指导夜行衣剖去内脏切片,煮进粥里。
“你怎么知道做饭的方法?”
沉夜说:“闲来无聊,但凡生活安稳的,都想写一写食谱似的,看起来也挺有趣。大多数我都没吃过,也没办法保证是不是好吃啦。”
夜行衣终于片完鱼,如蝉翼一般透白的鱼片丢进浓稠的米粥里,鲜香十足。他去河边随便摘了草叶在手里揉搓开来,冲洗好久才去掉手上的腥气,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回沉夜身旁。
大狗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白衣少女托着下巴看向火焰。
火光灼烧起一片奇异的空间,噼噼啪啪细微作响的声音伴着锅里鱼片粥中蒸腾起来的雾气,这仿佛白璧无瑕一样美到不可思议的、翩翩然不染尘世烟火气的少女就像一下子掉落进红尘里一样,漂亮得那么生动。
她的面容和气质看起来都像高山积雪,沧海浮云,飘渺不可近,实际上却是有点调皮娇憨的小姑娘脾气。
怎么能有这样纯净惹人爱的姑娘呢?
夜大侠感觉到胸口小鹿乱撞,明明旁人都察觉不到他的心思,却一下子羞臊得好像天下皆知了似的,自己扇了自己一巴掌。
“怎么了?”
沉夜问。朱红的火光明灭在她黑色的眼瞳里。
夜行衣解下自己的黑色披风扔到她的头上,遮盖住一切视线,好像就此天下太平。
“夜里冷。”
“宿郎。”
少女含笑看着他,而他也忍不住傻乎乎地笑了起来。
“……我此去拜别父母恩师,就来与你归隐,从此不问世事。”他听到少年时的自己说。
然后那少年就在心上人的目送中离开了桃源。
后来,后来少年被公主看中了,圣旨一张,他就成了公主驸马,那不可负的姑娘交给他的绝世剑法和无双利剑,都成了动人心的理由。不胜酒力的少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变成了庞大的军队的气势。
然后公主带回来消息,骄傲又矜持地笑,“你的心上人死了。从此以后,你就只是本宫的驸马了。”
……
宿晏从旧梦中惊醒。
他仍在宴席上,招待着北方的豪强们共饮,不小心酒上脑袋,微微睡了一觉。
客人们揽着舞女歌妓欢笑烂醉成一团,幕僚在灯火中走进来,凑近他的耳边小声禀报。
“……先太子的长子来了?好,迎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