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赫赫威名的皇亲藩王在州主府走的无声无息,甚至没有激荡出丝毫的涟漪。因为李道扬身份的特殊以及当下局势的敏感,丧事不宜大肆操办,一切从简,秘不发丧。
依照老藩王的意愿,采取火葬。前些天还在谈笑风生的老人,如今就“栖身”在双掌大小的金丝楠乌木盒中,倍感悲凉。段千鸿粗中有细,深知那位前朝公主悲痛欲绝,竟耐着性子宽慰了多时,段元亨一直在旁沉默不语,冷眼旁观。他不知道襄德王李道扬与老爹是何种交情,但他却亲眼所见那老人的尸体是老爹弯腰背出湖园水榭的,这便意味深长了。在段元亨看来李道扬无疑是个精明的老狐狸,他在州主府这一死,无疑是推动了段家与皇室的联合,段元亨不认为这只老狐狸真就这么舍得撒手而去,必然是布下妙手连珠,就如他自己的死便是一记狠招。
第三日,神色憔悴的李归故亲手捧着骨灰盒上羊角山,前往伏虎庙为老藩王诵经超度。出乎意料的是段千鸿竟也在百忙之中陪同上山,让随行的段元亨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多言。
李归故披麻戴孝带着爷爷的骨灰进入破庙,父子俩就待在庙外等候。
段元亨翻身躺在庙前石栏上,双臂垫在脑后,对着天空发呆。段千鸿负手而立站在基台上,俯视这山下风光,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那举世公认的粗暴性子渐渐变得沉稳,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
一身貂绒的土财主扮相的段千鸿搓着手上的碧绿扳指,自语道“皇室能扛鼎之人又少了一个,世间与我段千鸿有恩之人又少了一个,人啊,果然是年纪越大越觉得孤独。”
段元亨侧目看去,只见老爹一脸怅然感慨道“二十八年前,我还是个年轻气盛的郎将。因锋芒毕露功高盖主,被上司同袍处处排挤针对,几乎是拿少的物资,弱的兵力去打难啃的骨头,每一次险胜告捷,功劳都是被上头的那些将领揽去,自个也就是喝两口清汤,战事频发,兵戎焦灼,这日子久了哪有不吃拜仗的。一次功败垂成,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混蛋将老子压到帐前问罪,说我延误军机按律当斩,站着说话不腰疼,他娘的让这些肚囊膘肥的废物领三千人马去夜袭几万人马的营寨试试,还不在十里外就尿裤子。当时军令如山,违抗也是死,就想着大不了以身殉国,死也死的壮烈,还有就是心中始终存有侥幸,指望后头的援军能够及时赶到,可没想到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坑死老子,图个什么那一顶顶官帽子越带越高是拜谁所赐官位升到头了,怕我今后一朝得势,就开始过河拆桥,可怜那三千士卒死的冤枉。”
段元亨听的怔怔出神,这些老爹年轻时的往事他知晓不多,之前也极少提起,只知老爹十六岁就投身军伍,那时的中原被外邦虎视眈眈,西面有游牧族屡次扰冗,北面有匈狄铁骑犯境,腹地是有不服教化的南蛮猖獗不休,那是个名将谋臣如雨后春笋冒头的年代,自家老爹就是在战乱纷扰的势头上发家的。
段千鸿转头看向庙内,平静道“当年我运气不错,人头落地前碰巧赶上襄德王前线巡营,算是我命中的第一个贵人吧,不然也没命再去建功立业,早被那些王八蛋剁了脑袋。这次来恒州的,偏偏是他,起身也是意料之中。原本只要他不死,这个人情就能放在别处还,可这老家伙干净利落,就由不得我去选择了。”
“逝人已去生者忧。”
段千鸿好似在自言自语,心中缅怀着曾经的峥嵘岁月。
翻身落地的段元亨笑了笑,,说道“欠了人家的,总要还的,你要是嫌麻烦,我替你去还便是,在这装什么忧郁。反正父债子还,你要是心里头过意不去,教我几招看家本事我也不介意。”说完便独自走进庙中。
段千鸿捋了捋胡子,露出个欣慰笑容。
刚进庙门的段元亨看见李归故捧着木盒走了出来,身旁跟着伏虎庙“住持”思量大师,与段元亨会面,李归故向那位替爷爷诵经超度的和尚欠身答谢。
思量大师双掌合十,依旧慈眉善目道“姑娘临行之前贫僧再多言几句,身死缘尽,是天道定数,希望姑娘能够节哀,莫要执念过深,将来数十载,姑娘可且趣当生,奚遑死后,这便是老人家后的心愿了。”
李归故瞪大了充满血丝的眼睛,将骨灰盒抱在怀中,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思量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转身离去。段元亨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出声安慰。佛道修士超度亡魂,道法高深者可感知逝者残念,这个传闻段元亨很久之前就在江湖上听说过,只是从未接触过这类奇人,当下对这个高深莫测的思量大师再高看一眼。
少顷,从悲痛中缓过劲来的女子擦干眼泪站起身,段元亨看向她,原本无神的双眼有了些许光泽,让他不由松了口气。
“长公子,陪我走走吧。”仍是有些眼眶朦胧的李归故平静说道。
段元亨确定了她没事后,了头,再看向老爹,却发现段千鸿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索性也懒得多想。羊角山段元亨不是第一次,所以路还算认识,带着李归故顺着栈道向山下走,脚步都不少,遇到这对男才女貌都忍不住多瞧上几眼,尤其是李归故的仙姿佚貌,让那些眼神发直的男人险些栽了跟头颜面尽失。
两人一直走到山脚也没个只言片语,李归故明显是情绪不佳,而段元亨也不知道说什么,便有了漫长的沉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