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府精致别院,白尹儿坐在雅阁门口的基台上,一手托着腮,一手挑着树枝拨弄着地上的积雪。第一次出远门的她,显然不大适应,尤其是栖身在陌生的院中,即便这里的环境不比洗凡居差上几分,依然让她不太自在。之前何家设宴款待他们主仆二人,席间她从头到尾也没动过几次筷子,反倒是公子时不时的给她夹菜,一郡太守对她这个丫鬟嘘寒问暖,着实有些无从招架,心中不免暗恼自己不争气,给公子丢人了。
白尹儿丢出树枝,惊走远处树下啄食的麻雀,叽叽喳喳。
又是一阵黯然,自己也是只没见过世面的小麻雀嘛。
阁顶朱红瓦檐上,段元亨悄无声息的坐在上头,寒风潇潇也不以为然。他一条腿垂搭在空中晃荡,一条腿屈膝撑着提酒壶的手臂,坐在高处,俯视着何府全貌。
都说高处不胜寒,他偏偏不信邪。
这壶从恒州城带来的地道“桃花凉”已经所剩不多,索性这酒不像酒仙子酿出来的那般不可遇也不可求,倒是没让他心疼。段元亨细细味了一番那“羽化登仙”的滋味,竟是半都想不起来,或许这才是它妙不可言的所在。那种感觉,既让人终身难忘,又让人捉握不住,每每想,留下的都是些蚀骨滋味的陶醉忆,可妙在哪里,就怎么也记不得了。
索性也不再多想,免得勾起肚中馋虫的“讨伐”,那就不是这壶桃花凉可以“招安”的了。段元亨抬目望去,何府的楼阁锦簇尽收眼底,上百年的府宅不知前后翻修了多少,却丝毫不显落败,琼楼与景卉交缀,青松扶檐,格局古朴,显然是比自家的州主府少了许多“华贵”的俗气,书香门第,莫过于此。
下马威也给了,腹中气也出了,何家统统接了下来,拿捏的恰到好处,段元亨也没有理由再去鸡蛋里面挑骨头,既然道已经划清了,那就让往事随风消散吧。只是一顿饭的功夫,这与何舜的第一次见面,段元亨就觉得这个被外界说成是“膝缺两斤骨气”的何家家主未必就那么不堪。隐忍示弱未必就是无才无能,江湖上就信奉好汉不吃眼前亏的说法。段元亨这次特意拐到焦鞍,并不是所谓的“兴师问罪”,如今的恒州上下齐心,这段家与何家的小疙瘩总是要来疏清的不是否则埋在心里将来演变成不可挽的分裂,谁都不愿看见。段元亨这么闹上一闹,何家摆低些姿态,一番眉来眼去,两家就这么顺着台阶都下来了,何乐而不为。至于那个宋舫宋校尉,段元亨连酒席都没让他上,就是摆明了告诉何家这个姓宋的你们不用顾我的面子,我和他不熟,也不打算给他撑场面,你们想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你们何家的这块香饽饽,我们段家不会去分上一口。
一方面在宋舫面前,段元亨也不乏有激励他的意思,确实,如果宋舫这样还能在焦鞍冒出头,那必然是块不可多得的人才,段元亨所许诺他大的官帽子,并非空穴来风。
段元亨一阵自嘲,什么时候,自己也开始算计这些了
“白馒头。”
白尹儿一阵诧异,抬头望向屋顶,瞧见自家公子不知何时坐在上头,正笑盈盈的看着她。
小丫头神情略带幽怨道“说好了以后不叫的”
段元亨身子一跃而下,轻盈落地,扫了眼那“一对明月贴胸前”,是惹的白尹儿饱含娇羞的拳打脚踢,段元亨连连求饶,一路嘻嘻闹闹从前庭到后院。那丫头终究是体力不支,大口喘气“怒视”着仍旧嬉皮笑脸的公子,却又无可奈何。
段元亨走上来帮她理顺凌乱的发丝,提起她的拳头在自己胸膛上揍了两拳,笑道“来来,消消气。怎么以前都叫得,现在就叫不得呢是不是把你惯坏了,脾气渐长啊。”
白尹儿撅着嘴气道“以前那是还小,现在哪还能这么叫的,多难为情。”
段元亨又瞄了一眼她起伏的胸口,一脸正色道“恩,现在是长大了。”
何府中大多别院皆修凿水池,灵秀雅致,唯独家主何舜的住处清俭寒酸许多,院中仅有一口雕缀百鸟朝凤的青瓷大缸,缸中豢养了几尾个头小巧的红鲤,一朵青叶荷花漂浮水面,供于造景缀,缸底铺有鹅卵石,仿造出一方清池景象。
何舜此刻正搬了张椅子坐在缸边,捏了一小撮鱼食撒在缸中,鱼儿纷纷冒上水面争抢,热闹至极。府上的人都知道家主有赏鱼的习惯,清闲的时候甚至能一坐坐上大半天。只是本是爱鱼之人为何不凿一座池子多养些,而是只养在一口狭小的缸中,一直令人费解。
有一尾体型稍大些的鱼儿十分霸道,挤开其余几条独占那一片鱼食,何舜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将那条缸中“霸王”压进水中,其他几尾这才有了机会,再次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何舜淡笑道“都是缸中之物,还逞什么威风。”
何袁书轻轻走入院中,无声无息的站在父亲身旁。
何舜又撒了一小撮鱼儿,自言自语道“喂鱼还是要一一喂,一次扔多了那些抢到多的拼命往嘴里吞,容易撑死。喂少了抢不到的又吃不饱。虽说这个世道弱肉强食,可这都是亲手养出感情来的,还得要一视同仁。焦鞍大大小小的官,说到底都是自家人,就不好厚此薄彼。可地方就这么大,有人吃的多,就有人吃的少,本该是各凭本事,但有些人啊心就是太大,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恨不得自个撑死也不给自家人留一口。现在好了,来了条过江鲤,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