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走就是六年,瞧瞧,六年啊。
白尹儿看着地上用树枝写出歪歪扭扭的“尹儿”两个字,略微皱起那好看的月牙眉,少爷说她的眉毛轻皱着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她神色一舒,仿佛是决定了什么,脸上露出了笑意,眉眼弯弯,果真更好看了。她做贼一般环顾了下四周,轻抬右手,用树枝在“尹儿”前面又写下了“元亨”,笑意更浓。
“元亨”却比“尹儿”好看了无数倍,无人知道这两个字比她自己的名字多练习了无数遍。
六年啊,白尹儿手肘放在膝盖上,撑起歪着的小脑袋。
洗凡居的丫鬟仆役们都被许以银两遣散出府了,听说好些个都找到了好人家嫁了,孩子也该有了,毕竟那些丫鬟们都比她大上两三岁。当初也并非是要刻意赶她们出府,都是自愿去留,只是没了少爷的洗凡居,就像丢了主心骨,有些私心的丫鬟更是知道无望了,想要从三等丫鬟往上爬成为无需洗衣劳作的一等丫鬟同样需要主子青眼有加,可主子都不在了,哪还有什么念想,纷纷作鸟兽散。
到最后,曾经最欢悦闹腾的洗凡居也人走空空了。夫人经常会来少爷的院居,大概是为了睹物思人吧,每次来眼泪都不曾干过。每次夫人一哭,站在角落的她也不由自主的通红这眼,心头总有种怅然若失。
夫人每次来都会看见这个红着眼却从不掉眼泪的姑娘,就问她你为何不走。她哽咽着说不舍得,想替少爷打理好院子,想等少爷回来,想再伺候少爷,想报答夫人。
后来她就成为了洗凡居唯一的丫鬟,一等丫鬟。
她自小就喜欢春意盎然的绿色,觉得那是一种希望和朝气的颜色,于是她可以自由穿上自己喜欢的绿衫,无须寻常下人的避讳。月钱也加了不少呢,足足有三两银子,听别院的一等丫鬟说每月只能拿到二两,当被问道自己的时候,她只是淡笑说,也是二两。一等丫头每旬都可自由出府一次,大多是去添置脂粉衣物,可这些她都不太感兴趣,最多就是看见哪家裁缝铺子有新上的绿衣衫,便多瞧几眼,真遇到喜欢的,问问价钱也就退缩了,倒不是买不起,是没怎么花过银子的她,到了掏银子的时候,当真心疼呐。
少爷私下只对她一人提过说先南下江南,打听到哪面是南后,每次出府都必定会去城外山头上眺望南方,一望就是很久。望着望着思绪上头不争气的红了眼也倔强的说这风沙怎这般大,迷了眼,那眼眶里的白玉珠就是不让它掉下来。
少爷说他不忍心让这如开满倾世桃花的眼睛桃花雨下,她就听他的话。
只是这一等就是六年,六年,她更高挑了,原本稚气的秋水芙蓉开的愈发脱俗动人,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那人,也归来了。
“小妮子,没头没脑的傻笑什么?”一道醇厚的声音玩味打趣道。
面若桃花晕红的傻笑丫头连忙起身用脚踏去地上写的字。
段元亨转身离去。
白尹儿小跑跟上。
后者痴痴看着前头熟悉又陌生的背影,格外满足。
前者嘴角勾起一个暖人的弧度,沁人心脾,刻意放慢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