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耐了, 长能耐了。”悟空手里握着一株不起眼的野草，面寒如冰, 烦躁地踱来踱去, “没想到啊, 你们居然给我下药。”
这样不起眼的野草，会严重损伤人的心智, 服用多了甚至会变成心智全无的痴呆, 就连大罗金仙也无法抗衡，幸好这几日玄奘看着没让他再碰，用量微小, 这才慢慢恢复。
全花果山的猴子都跪在他面前, 大气都不敢出, 马流奔芭四将无声抹眼泪, 不住给他磕头：“都是我们被迷了心智，想要大圣爷爷留在家里，不去取那劳什子经，这才信了九尾的鬼话。大圣爷爷尽管怪我们吧, 我们死不足惜。”
悟空只盯着他们，听他们一遍遍解释, 一半是施压, 一半是茫然。
他从来没有想过，会被自己最信任的, 视为亲人的对象背叛。
得不到回应的众猴更是恐惧, 解释声渐渐变小, 最后只剩下满洞的抽泣。
“我最失望的，不是你们给我下药。”待众猴情绪濒临崩溃，悟空才开口，“而是你们宁愿相信外人，也要瞒着我。原来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涣散到这种地步。”
众猴更加羞愧，只听他继续说：“取经之事不是我所能决定的，既然你们已经不把我当大王，我便安心同师父去取经。”
众猴本以为他会大发雷霆，已做好受到严厉惩罚的准备，哪知他既没打也没骂，只轻飘飘几句话，却透出他的失望透顶，比打骂更让人心碎。
* * *
那九皎的老巢早已人去楼空，而且洞府破败，明显很久都没有住人了，悟空正奇怪明明九皎是他亲手打死埋葬的，怎么可能还会出现，想来是其他东西假冒的。
能清楚九皎的事，又能将他学得分毫不差，恐怕就是知前后善聆音的六耳猕猴了。
玄奘跟八戒悟净在外等他处理家事，八戒摘了几朵桃花，编出一只粉红色的兔子给玄奘玩，也不知哪里学来诸多讨姑娘家欢心的小把戏，用在玄奘身上同样受用。
见他过来，三人都望向他。
悟空神色淡淡，只说了一声：“走吧。”
八戒惊讶：“这么快？”
“没什么好处理的。”悟空接过玄奘伸出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先回通天河。”
八戒“啧啧”了两声：“你不去找六耳报仇？”
悟空道：“以后会遇到的。”
一开始还会愤怒，可当明白一件事时，他心中只涌出一种无力和悲伤，报仇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招来筋斗云，抱着玄奘先行一步。
玄奘见他郁郁寡欢，也跟着难受起来，有心安慰他：“他们并无坏心，只是太爱你了，想把你留下。”
“所以就能给我下药？这是害我。”
“因为他们太自私了。”玄奘想了想道，“根本不考虑到你。”
悟空埋进他的肩窝，声音沉闷，“爱我不是应该对我好吗？我不懂，师父教我。”
玄奘难得见他示弱的一面，心软得不行，只恨自己没能多生十张嘴十个脑子安慰：“自私的爱只对他们自己好，不顾对方的意愿只为满足自己的私欲，只会伤害到对方，其实就是好心办坏事。”他顿了顿，“就像之前那只狐妖一样，她也是爱你，才会设计强迫让你同她成亲，然而这只会对她有利，对你是种伤害。”
悟空不语，向来熠熠生辉的金色眸子此时却一片黯淡，玄奘心疼得不行，抱紧他哄着：“不要再难过啦，你还有师父呢。”
周围都是白茫茫的云海，看不见地下风光，筋斗云停了下来，通天河已经到了，玄奘没有发现。
悟空心中酸涩，比起背叛，还有更加伤害他的事情。
“我有个师父，我一身本事都是他教的，我敬重他，当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悟空声音有些低哑，“我对他的一切决定都深信不疑。”
玄奘轻轻“嗯”了一声，有些落寞，他知晓悟空有个神通广大的师父，在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悟空还因此嘲讽过他。
“后来我发现，他并不是对我好，他教我本事，不是为我远来学道，也不是为了道义，而是有他的目的。”
悟空收紧了手臂，玄奘被勒得生疼，但没有抗议，默默忍受了。
“师父，六耳说……他跟我同门同派。”
玄奘一惊：“他也是你师父的弟子？”
“差不多吧。”悟空的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像是在叙述一件别人的事，“我只是个试验品，他培养我，是想让我替他办事，如果我失败了，就有候选的试验品代替我继续做这件事。”
师父想和天道抗衡，却不想自己动手，他就成了这颗棋子，那句“打破顽空须悟空”，也正是此意。
怪不得六耳说谁更能配上“悟空”的名号，他不甘当试验品中的候选，私自跑来想取代自己，成为那个“悟空”。
所有困难在这项打击面前都不值一提，他太想找人倾诉了，没有谁比玄奘更合适。
玄奘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还有什么能比信仰崩塌更糟糕，只有重复道：“没关系，你还有一个师父。”
他觉得这个安慰太苍白无力，毕竟他完全没办法跟悟空另一个师父相比。
悟空低低喊他：“师父。”
玄奘努力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师父在这里。”
“会跟他一样吗？”
玄奘愣了一下，想也不想道：“当然不会，因为师父爱你。”
悟空沉默了，本来已经放松了力度，又死死勒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