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头一震,排山倒海的苦楚汹涌而来。孩子!他继位已三年,却连一个孩子都没有。他知道,沧月有律,若正室未能诞下子嗣,侧室是不能怀孕的。寻常人家皆循此律,他皇家更是不能违背。
以前他偏宠叶霓儿,大半也是因着这个原因。可是,三年过去了,他却依旧没有子嗣。他故作疏忽,酒后临幸淑妃,却未命宫人记档,以致她不曾服下“无子水”。
果真是上天有眼,她有了孩子,他不顾朝中后宫一切阻力,要留下她肚里的孩子,可是,他却万万没料到,淑妃会有那样大的胆子,会把心思动到和亲的公主身上。弄得他现在这样为难。
怔忡间,脸上一道道闪过的复杂情绪,目光里隐隐的焦灼,馨蓝皆看得分明。
“王上,饶她这一回吧,我看她也并不像是那种知错不改的人。”
卫君遥慢慢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会儿,这才说:
“话虽这样说,她始终是犯了错……”
她轻轻一笑,漫不经心的抚过青铜香炉上的麒麟头,淡淡道:
“我都不介怀的事,何须再斤斤计较?”她回过头来,眼中慢慢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明日,我便去求太后娘娘,若是她答应了,怕是谁也不敢反对吧?”
卫君遥心中一沉,狐疑的盯着她的脸,却见她神色淡然,只是平静的回视他,那样清冷的眸子,仿佛静谧的湖面,不起一丝波澜。
“为什么?”
她明白,他是问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令人费解的事。后宫争斗,向来不亚于男人战场上的厮杀,那些杀人不见血的手段,从来都令人齿寒。她为什么又要做这件利人不利已的事情?
馨蓝只是望着他,唇角浮起一抹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悲哀。眼中快速凝出泪雾,很大一滴眼泪,从睫上滴下。
卫君遥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
“怎么了?”
她愈发笑得灿烂,只是,那笑亦是虚的,仿佛朦了薄纱,揭开来便是无可比拟的悲伤。
卫君遥心中已经牵痛,仿佛是熟悉,仿佛是遥远的从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心痛,他恍惚以为眼花,只是本能的将她抱紧。听她哽咽道:
“对不起!”
他不明白,看着她泪眼模糊的望着他,又哭又笑,可是,她的眼睛里全是灰烬一样的绝望,像是全世界都在眼前毁灭,而她只能看着,无力挽回。
“不要哭,幽儿!你别哭……”他胡乱的替她擦泪,可是,她的泪为什么越擦越多?为什么一直擦不干?
她隔着模糊泪雾,仰望着他的脸,神色无助而凄惶。
“我这一生,都不能有孩子!”
“什么?”他似乎有点迷惑,像是没有反应过来,可是,一下子他就变了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退去,像冬天里湖面上的冰,薄而脆的一层,只一触,便要碎掉。而他,根本伸不出手去。
木然的站在那里,任由她挣开他的怀抱,断断续续的说着:
“小时候……那一场大病,令我差点死掉。父王请遍天下神医,终于可以治好。可是,御医说,用药……太重太多,这一生……若想怀上子嗣,已经是比……登天还难了!”
他微微一震,只是不舍她脸上的悲伤,极力让自已看起来轻松一些,紧紧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一样。他从来不知道,这位天耀国享尽荣宠的幽公主,竟有过如此大劫。难怪天耀王视她为珍宝!
“不会的,宫里这么多御医,天下也有这么多大夫,咱们可以治……”
她轻轻摇头,只是泪如雨下,哽咽而艰难的低语。
“不可能了!”她突然反手抓住他的手,急切的道:
“所以,孩子不能有事,我希望可以看到他出世,也……也叫我一声……母妃。”她眼里有光亮一闪而逝,他看见那一点光,如流星一般消失在她眼底,只余下苍茫的灰烬,再望下去,便是无底深渊。
他心头震动不已,忽然记起当年,她一路哭泣,跌跌撞撞跑来,告诉他,她二娘请了相士来替她看相,说她是天炉红颜,薄命之相。他又气又怒,要找那相士算帐,她却哭着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可是,到头来,他却没能再拉住她的手,这一生,再也不能!
一点烛光,如星火般迷离的映在十二扇泥金山水人物屏风上,屏上碧金山水螺钿花样流光溢彩,而风吹过窗纸扑扑轻响,他只觉得像作梦一般。
心中最深的地方,牵出一线刺痛。她那样凄凄的望着他,仿佛等待着他决断,不由自主的软了心。
“好,待他出世,我定要他规规矩矩称你一声母妃。”
她欣喜的睁大眼睛,睫上仍有一滴水珠未曾滴落,他抬手替她抹去,温柔的吻印在她眉间的朱砂上。
“放心,我们会有孩子,一定会有。”他声音很轻很沉,可是,很坚定。像是安慰,又像是保证。
馨蓝闭上眼睛,将脸埋进他怀里。冰冷的指尖下面,是他身上龙纹锦袍,天蚕冰丝由御用绣娘一针一线精心缝制而成,仿佛初冬梅上一点霜雪,令人触手生凉。
她唇角一丝冷笑无声逸出,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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