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敏中转过身, 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 朝阿宁招招手。
“阿宁,过来。”
元宁走过去, 倚在爹爹的怀中, 更加伤感起来。
“这次是不是害怕极了?”
“嗯,怕再也见不到爹和娘。”只不过, 父女俩说的不是同一件事。“爹, 这次您回来,是为了女儿吗?”
“当然。”
“那爹打算在家里呆多久呢?”元宁又问。
盛敏中慈爱地拍拍女儿的肩膀:“不会那么着急走的。我原是打算腊月的时候回家的,如今提前了两月回来, 也就不回去了, 等转过年开了春再去。”
“爹, 您可以不走吗?”
盛敏中听到女儿的问话, 心中微微一疼:“阿宁是舍不得爹爹吗?”
“是,阿宁舍不得爹。不止阿宁, 姐姐和娘也舍不得, 都盼着爹爹天天在家里。”
见女儿撒起了娇,盛敏中轻轻戳了戳元宁的脸蛋:“阿宁, 还记得小时候爹跟你说过什么吗?”
元宁微微低着头, 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一双墨色的瞳孔直直地望着盛敏中:“我知道爹要寻访名山大川, 我也知道爹要作天下最好的文章。可是爹, 除了这些, 难道您的家人对您来说就不重要吗?”
“阿宁, 你当然是爹最重要的人。”盛敏中低下头,与元宁的视线持平,“是不是这次爹不在你的身边,你害怕了?”
“是!”元宁肯定的答道。
见爹爹愣住,继续道:“不但是我怕,娘也怕。我出事之后,娘就六神无主,几次在皇觉寺里晕倒,幸好有泓济大师在,才没出什么大岔子。虽然当时我不在,可我回来之后,姐姐一直在说,如果爹在就好了。爹爹,女儿真的希望能跟爹爹在一个地方。”
“爹知道这次你们受到了惊吓,阿宁不怕,爹一直都在的。”
“那不一样的!”
元宁知道盛敏中一时之间是无法改变主意,于是,她决定冒险下一剂猛药。
“爹,您知不知道,您不在京城里的这些年,几乎都没什么人上门做客。”
盛敏中望着女儿,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而今天,您一回到京城,卫国公这样的大人物就马上登门拜访。”
“阿宁?”
元宁再次扬起脸,直视着父亲:“盛府之所以还是盛府,就是因为有您在。如果您不在家,这个盛府对别人来说就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宅院而已。”
盛敏中看着元宁的目光有点不同。
眼前的元宁,竟然想得这样多,与他记忆里娇滴滴爱胡闹的元宁完全不同。
“阿宁,你……”
“爹,您听我说完好吗?我知道,我还是个孩子,很多事情是我不该想也不该管的。可我既然知道了,我就必须告诉您。您知道吗?大姐今年十六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娘想给她说亲事,可是娘跟几位从前常来常往的夫人提过,却没人搭话,娘在家里急得团团转。她素来是不爱交际的,可为着这事,今年出去赴了好几次宴。就前阵子我也跟着去了一趟卫国公府,虽然娘是一品诰命夫人,人人见了都得行礼问好,可那些夫人们都宁肯围着比娘品级更低的夫人打转,对待她们比对待娘更殷勤。”
盛敏中皱了皱眉,以为女儿沾染了那些高门宅院里那些妇人的坏习气。而且,她才十岁,怎么开始谈起婚嫁之事……
“阿宁,你怎么能……”
元宁伸出手,捂住爹的嘴巴。
“我知道爹爹瞧不上这样阿谀逢迎见风使舵的人。爹,您与卫国公是知己,我也知道,公爷和夫人都是好人,绝不是什么见风使舵的小人。可您觉得,公爷肯与我们家结亲吗?”
盛敏中一愣。
元宁把手缩回来,望着父亲,无比郑重的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国公府的檀哥哥喜欢大姐,您觉得,公爷会派人前来提亲下聘吗?”
她知道父亲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我知道爹一直对娘说,婚事不能只由她做主定了,一定要问过哥哥和姐姐的意思。元宁虽然读书不多,也知道只有身居高处的人才拥有做决定的权利。一位公主可以决定要下嫁给一个穷酸秀才,但一个穷酸秀才,能自己决定要迎娶一位公主吗?”
元宁的一连串反问,彻底问住了盛敏中。
不是这些问题难回答,相反,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显而易见。
只不过这些问题,盛敏中从来没有考虑过,更没有考虑过小女儿会闯到书房来质问他这些问题。
这些问题像利剑一般正中靶心,叫他毫无回击之力。
元宁见父亲陷入了沉思,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把他逼得太狠。况且,只是把爹逼迫妥协是没有用的,只有爹的想法转变了,所有的事才能真正改变。
于是,她往后退了一步,跪在了盛敏中身前。
“今晚女儿说了许多话,也许这些话不对,但都是女儿的肺腑之言。冒犯了爹爹,请爹爹罚就是了。”
盛敏中看着跪在地上的元宁,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
他知道,他小瞧了眼前的元宁。但同时,他也意识到,他以为自己无比了解的元慈和元祯,是不是也跟元宁一样,藏着许多不为他知晓的想法呢?
盛敏中第一次觉得,他真的离自己的家人太远了。
“夜深了,你先回去睡吧。你说的话爹都明白了。”盛敏中伸手去扶元宁。
明白了?
元宁搭着盛敏中